实验室疑案
1
八月的天气比日本人还烦,树上的蝉没命的叫着,倘或换了驴的嗓门,非把D市公安局整幢大楼掀翻不可。
刑侦科里的电扇呼呼刮着,在酷热中平添了一股焦躁。实习刑警陈嫚抬起头,愤懑的盯着它,一只眼球向内一转,警惕的瞅了一眼师傅—刑侦队队长陆荣生,然后继续看她夹在案宗里的刑侦科幻小说。
这个年轻犯罪心理学女硕士幼稚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这种天真的小把戏让对面的陆荣生又好气又好笑。他是一个警觉性很高的中年男人,老是绷着脸,让人敬而远之。从建市到现在二十年了,公安局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一成不变的只有他的职位和一贯严肃的毫无表情的脸。这个年轻城市实在太平静,就那么几次犯罪还是毫无谋略性与组织性可言,这对于城市是一件好事,但对于刑侦人员扑捉犯罪的敏锐嗅觉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为此,陆荣生调来打量的案宗参考学习,从中了解罪犯的动机、手法以及他们处在犯罪边缘时的微妙心理,另一方面他认为享受安逸的生活会加速思维的退化与懈怠,因此整幢公安大楼只有这个科室没有空调,结果他手下的刑警刘博和马昆一到夏天就主动到别的科室帮忙。
九点钟,电话响了,他苦笑着抓起电话—这二十年他在这个屋里接的电话大多是别的科室向他要人帮忙。
但是这次的电话很简单—D市理工大学发生命案,速到现场。
去理工大学的路上,陆荣生吸了三只烟,吸的很快,这是陈嫚来公安局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师傅吸烟。
理工大自动化系馆是一栋老建筑,分为南北两楼,曲曲折折,出事的地方在南楼一楼的一个实验室。一楼的两侧都是实验室,中间一条过道,过道里没有向外采光的窗户,很暗,即便在白天也要亮着灯才能看清对面的来人,短短的一段路让陆荣生和陈嫚感觉阴森森的。
实验室的门前有些湿,好像有人泼过水,门旁站着两个警察,他们不认识,可能是校公安处的,两个学生模样的人被挡在门外,探头朝里看,看样子事情还没传开。陆荣生和陈嫚走进去的时候,法医老罗正在给死者拍照。
死者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面部抽搐,脸色呈暗紫色,瞳孔散大,看得出死前有过痛苦的挣扎。他身上没有伤痕,手中紧紧的握着一份资料,资料的第一页被死者的指甲划开了一道缝。地上有玻璃杯的碎片,上面没有湿迹。
陆荣生和老罗打了声招呼,说:“很明显的中*窒息迹象啊。”
老罗点点头,说:“看死者尸斑的颜色很像是氰化钾,侦探小说特别青睐的一种*药,也可能是氰化钠,效果几乎一样,但*性更大一些。”
陈嫚拿笔记着,手微微有些抖,才实习一个月就碰上案子,难免会激动。从死者的情况看,基本可以确定是谋杀。要是选择这个样子自杀,那他的心理问题就比较幽默了。
老罗继续说:“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是七点半到七点四十,杯中的水被喝干了,碎片里残存的水滴已经蒸发,从那里提取*药成分很困难,但基本可以肯定*下在杯里,因为饮水机里的水太多。为保险起见,我们已经从饮水机里取样本带回去化验了,还取了另外两个研究生杯里的水。”
陆荣生看了看大半桶的纯净水,皱了皱眉。他又看了看尸体,死者的眼睛狰狞的瞪着,嘴张得很大,口型挺特别,除此以外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他只好让老罗把尸体带回局里做进一步检查,并嘱咐发现情况及时通知。老罗答应一声,带着助手回了局里。
陆荣生看看陈嫚,说:“你给刘博和马昆打电话,看看他们到哪了。”
“您是公安局的陆队吧?”这时候,一个警察走向陆荣生,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说,“我是校公安处的陈江明,叫我小陈就行。”
“你好,你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吧,给我介绍一下情况。”
“这个实验室是今年四月份让给三个博士研究生做一条自动化流水线的,死者就是其中之一,叫孟明辉。另外两个,一个叫孙俊,就是那边那个瘦高个,他报的案,时间是八点五十;一个叫江枫,我们来的时候,他正在宿舍里睡觉,打电话把他叫来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陆荣生认真的听他说完,点了点头。
陈嫚走过来,说:“他们快过来了。”
“我要调查一下,你做好笔录。”
陆荣生看看孙俊和江枫,孙俊有一米八左右,眉清目秀,相比之下,江枫就逊色多了,不到一米七的个头,相貌一般,很黑。
陆荣生随意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孙俊回答的,江枫没说话,表情凝重,看样子是个不善谈的人,回答和陈江明描述的差不多。他转入了正题,说:“你们知道死者和谁有矛盾(他斟酌了一下,觉得对一个博士研究生用仇字实在是别扭)吗?”
“这个……”还是孙俊,不过他看了一眼江枫,有些言不由衷地说,“没有,他的人缘很好,他……”
“你用不着遮掩,”江枫突然打断了孙俊的话,说,“我和孟明辉有过矛盾,现在除了学术上的交流我们从不说一句话。”
他突然的插言让陆荣生和陈嫚有些措“思”不及,就在一愣的功夫,又听他说:“我建议你们单独问,这样对你们对我们都好,对面就是教研室,我想你们的问话可以在那里进行。”
陆荣生不愧是老刑警,惊讶之情不形于色,沉稳的说:“好吧,那么孙俊你先过来,另外,江枫你要在外面等一下,我们的同志将会在这里搜查,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他让陈嫚把他们带过去,把刚到悄悄站在一旁的刘博和马昆叫过来,小声说:“对这个实验室仔细搜查一下,尤其是江枫的东西。”
2
教研室显示的时间是九点三十五,陆荣生的问话开始了。
“昨天晚上谁最后一个离开?”
“江枫,这条流水线他的任务最重,每天都是他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离开。”
“不过我好像听说你在八点五十报案,而江枫来的更晚。”
“这个我不清楚,我没问他,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心思说话。”
“那么你每天都来这么晚吗?”
“不是,我和孟明辉住一个屋,我们通常都是一起过来。今天早上,我去火车站接女朋友了,现在是暑假,前段时间她回家了,今早刚回来。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
“我注意到死者手里有一篇论文,题目是‘模糊控制在自动化推理中的应用’,这是谁的论文?”
“这个……”孙俊看起来内心很矛盾,张了几次口,还是没有说出来。
“是江枫的吗?”
孙俊无奈的点点头。
“我想你和孟明辉的关系不错,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吧。我希望你能照实回答。”陆荣生的语气很平和,不想让孙俊过于紧张。
孙俊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关于孟明辉和江枫的关系,你能告诉我们点什么?”
“这个……,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是外校考过来的硕士研究生,他们是本校的保送研究生,我们是直博后才跟的同一个导师,据说他们在本科的时候就闹得很僵。”
这时候,陆荣生的电话响了,老罗打来的,他在那边说:“我们已经分析完了,死者中*窒息而死,是氰化钠,这种化学药品很难弄到。在碎玻璃杯中检测到了氰根离子,其他样本里都没有,这意味着*是下在死者杯子里的。碎玻璃杯上只有几处指纹,很新,同死者的指纹相符。另外,死者的口型是一个“江”字。”
陆荣生皱皱眉头,放下电话,接着问孙俊:“谁有这个实验室的钥匙?”
“除了我们三个和导师王心萍,还有原来在这个实验室的硕士研究生有,他们现在换到了北楼。”
“那么,你认识的人中有学化学的吗?”
“江枫的女朋友孔嘉仪就是化工那边的博士研究生。”他很随意的说完,突然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
“好了,你不用多想。我问完了,谢谢你的配合”陆荣生站起来和他握手,孙俊的手心满是汗水。
孙俊刚出去,刘博跑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小声说:“陆队,我们在江枫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个,放得很隐蔽。”
陆荣生打开盖子,里面是白色固体,微微有些潮。他对刘博说:“你马上把这个带回去交给老罗化验。把江枫带回局里,不要为难他,但要要看紧,不能让他随意走动。”
他重新走进实验室,三个研究生的桌子一片凌乱。他先翻了翻孟明辉和孙俊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而江枫敞开的柜子里有几十本书,除了四大名著外,全是侦探悬疑推理小说,有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希区柯克以及许多获得爱伦.坡奖的小说家的代表作,见到这些,他大吃一惊,倒抽了一口冷气。
陆荣生叫过马昆,说:“你现在和孙俊去北楼,详细调查一下以前这里的研究生在昨晚到今天早上八点钟以前的动向。”
他又转向陈嫚,问:“江枫的女友联系到了吗?”
“她马上过来。”
五六分钟的时间后,一个妩媚动人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她比江枫还要高一些,面部表情很生动,看样子是个活泼的女孩,和江枫很不相配。她就是江枫的女朋友孔嘉仪。
看到穿着警服的陆荣生和陈嫚,她很吃惊,样子有些夸张。
“你是学化学的?”陆荣生等她平静下来,开始提问。
“是的。”
“你们实验室有氰化钠之类的化学药品吗?”
“没有,这种剧*物质系里管的很严,用的时候要登记。”
“那么你有没有用过这种化学药品?”
“用过,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我们做实验用过。”
“现在还能找到记录吗?”
“能,我说过系里管的很严。”
“为什么这么严,我上学时做化学试验的时候就接触过很多有*的化学药品,好像很多化学药品都有*,是吧?”
“是的,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听说十年前有一个教授就是服氰化钠自杀的,所以从那以后,这种药品管的很严。”
“那么你有没有把氰化钠带出实验室?”
“没有,”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让系里知道会受处分的。”
陆荣生看出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故作不知,接着问:“江枫认识你们系里别的什么人吗?”
“大概不认识,通常都是我来找他。”
“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把氰化钠带出实验室,确切的说,你有没有把它给江枫?”陆荣生直视着她,口气很严厉。
孔嘉仪面色苍白,她避开陆荣生的眼睛,怯怯的说:“没有。”
“那好吧,我就问这些了,近期不要回家,我们可能还要找你。”
孔嘉仪说了声“好的”,匆匆离开了。
陆荣生陷入了沉思,陈嫚放下笔,活动活动手筋,她感到问题有些棘手:第一,暂时还不能确定瓶子里的白色固体是不是氰化钠;第二,即便是确定了是氰化钠,找不到它的来路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她看看师傅,说:“孔嘉仪在撒谎,她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陆荣生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在等化验结果。
这个时候,马昆回来了,他说:“陆队,那边没有什么可疑的。曾经有这个实验室钥匙的有八个人,两个研究生已经毕业,不可能赶回来,他们的导师去北京谈项目,两个女研究生回家了,剩下三个男研究生昨晚出去喝酒,喝完酒直接回宿舍,又找了三个人打牌,打到夜里三四点,今天早上九点多才过来,另外三个参与打牌的就在附近的实验室,直接证实了这件事。”
陆荣生听完点点头,对陈嫚说:“咱们去找看门人了解情况,小马你再查一下这个实验室,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他们刚出实验室,刘博的电话就来了,他很兴奋:“陆队,查出来了,是氰化钠。”
陆荣生对陈嫚说:“马上让孔嘉仪回来!”
孔嘉仪再次出现在实验室的时候,显得更加紧张。
三双眼睛直视着她,陆荣生很严厉的说:“我希望你不要和我们撒谎,如果你说实话,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情不惊动你的系里,否则,我们去你系里查对你也不好,”他顿了顿,依旧威严,接着说:“好了,我现在问你,你有没有给江枫氰化钠,你可以考虑,但是,你必须和我们说实话!”
孔嘉仪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灰色,她沉默了良久,才说:“我确实给过他氰化钠。”
“是不是装在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里。”
“是的。”
“你为什么给他氰化钠?”
“那时候,他正在看侦探小说,知道我的实验用到氰化钠后,说想看一下氰化钠到底什么样子,死缠着和我要了一些。您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想可以,孟明辉死了,有人在他的杯子里下了*,就是氰化钠。”他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瘫软在椅子上的孔嘉仪,说:“我们可能还会找你。”
陆荣生三人最后来到看门人的住处。里面有一扇窗户,窗户外面正对着文艺园,园里的高树挡住了部分光线,但是还不至于太暗。屋里开着灯,看门人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电视,他看上去六十多了,身体还很结实。看到来人了,急忙站起来。
陆荣生说:“大爷,您不用客气,我们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老人疑惑的说:“出了什么事情?”
“有一个研究生死了,就是最西头那个实验室的,我们想向你打听点事情。”
“那太可惜了,父母供到这么大不容易。哎,教人心疼啊!”
“是呀,您认识他们吗?”
“知道,他们是王老师的研究生,是不是那个矮个子,有点胖的研究生出事了?”
陆荣生奇怪的问:“您怎么会认为是他出事了?”
“喔,是这样的,他是那些研究生里最用功的,晚上走的最晚,有时候我还得去催他,早上来的最早,不到七点钟就来了,可是今天早上我没看见他。”
老人后面的话很有价值,可是令马昆和陈嫚不解的是陆荣生的问题又扯开了
“您是说晚上还要去催他,研究生没有大门的钥匙吗?”
老人叹了口气,说:“本来他们都有钥匙,但是自从失盗以后,系里领导就明令他们不能带钥匙,你瞧,南楼西边本来是有门的,小偷就是砸碎了那里的玻璃进来的,后来系里把门拆了,砌成墙,这个过道才这样暗。”
“昨晚还有今早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是可疑的人,”
“没有,人老了,耳聋眼花的。现在是暑假,除了王老师的那个研究生,早上七点半之前很少见到别人。”
又是江枫,这个案子似乎在以一种很顺利的方式走向明朗。
“大爷,你认识王心萍老师?”
“认识,我和他丈夫是同乡,这份工作还是她推荐的,王老师人很好。”
“您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十五六年了吧。”
马昆有些苦笑不得:这个陆队净扯些没用的,但陈嫚毕竟是学心理学的,他知道陆队这样做是要让对方放松,进入自己的谈话轨道。可是令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陆荣生下面的问话更离谱。
“大爷,你这怎么白天还点灯啊。”
“哎,人老了,怕暗,这灯整天点着,晚上睡觉也点着。”
“喔,好吧,如果您想起什么,请尽快联系我们。”
陆荣生留下联系方式,带着满脸狐疑的马昆和陈嫚又调查了几个熟悉孟明辉他们的研究生,没有得到更为有利的信息。只好先回局里。
走出系馆,他又四周看了一下,南楼和北楼中间是一条走廊连着,比南楼的南北过道宽一些,走廊的东面,也就是南北楼的中间地带是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两个篮球架,还有一个排球场,最东面有一个小门。北楼的二楼有一个前伸的平台,下面刚好是系馆的入口,平台离地不高,一楼的实验室窗户上都安有窗栏,平台上面的位置是二楼的窗户,陆荣生上了二楼,发现窗户全锁着。
3
刑侦科里,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案情。
大家看完陈嫚的笔录后,陆荣生让他们说说自己的想法。
马昆率先发言,他说:“案情很明朗,江枫不仅仅具备了作案动机、时间和工具,更为关键的是就目前所有的证言来看,他是唯一的嫌疑人。”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就是江枫干的。陆荣生瞪了他一眼,心想:你是去别的科室帮忙帮傻了,看来你是更适合去当户警。
马昆刚说完,刘博就接上了,他说:“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个最有可能犯罪的人同时也是最不敢轻易犯罪的人。就拿我们在江枫那里搜出的氰化钠来说,它虽然放的很隐蔽,但决不是一不留神就找不到,还有,江枫和孟明辉本科时候就结下的矛盾,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出手?”
陆荣生点点了头,说:“案情确实不像它表面上那么简单,大家要抓住每一个细节,仔细考虑。”
陈嫚想了想说:“刘博说的很有道理,是的,最有可能犯罪的人最不敢轻易犯罪,但是,别人认为最不敢轻易犯罪的人他最会利用人们的常规心理去做一些非常规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越危险也就越安全。”
作为一个犯罪心理学的硕士,第一次在案情讨论会上分析犯罪心理,她显得很激动,几乎是一口气说了这么一段话。她刚想说下去,刘博打断了她:“照你这么说,如果江枫知道我们这里有一个犯罪心理学的硕士,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他的口气满是轻视以及对这个新手变换方式否定自己的不满。
陈嫚刚要反唇相讥,看见师傅看了她一眼,只好掠过这点不快,接着说:“江枫作为一个理工科的博士研究生,读了那么多的小说,而且全部有关犯罪,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现象,即便他没有心理问题,也足以说明他对犯罪很感兴趣。我想江枫不会仅仅满足于看看氰化钠的样子。从孔嘉仪一开始的不合作我们可以推测江枫和她订立了攻守同盟,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化学系对化学药品管理的严格程度,这样他就可以矢口否认这件事情。另外,平时最早到实验室的他在九点钟左右还在睡觉,据此我们可以大胆的推测他是因为第一次犯罪产生极度兴奋、不安与恐慌而导致失眠,这样极度疲劳的他一旦睡着就会睡得很死。”
其他几个人以不同的方式表示了赞同,大家重又陷入了沉思。
沉默片刻后,陆荣生说:“大家分析的很有道理,我这里还有几个问题,第一,氰化钠中*后,受害者所能思考的时间相当有限,从孟明辉使劲握着江枫的论文以及他的口型来看,他的瞬间意识就是江枫下*,如果江枫真是凶手,那么是什么暴露了他?第二,犯罪的动机难道真是他们之间的矛盾吗,而学生之间会有什么矛盾而导致谋杀?是不是真像小陈说的那样,他利用人们的常规心理做非常规的事情,不过,这样做很容易暴露,作案者必须相当小心。所以,这方面的真实案例很少,即便是顶级的侦探小说作家也很少安排这种事件发生。这样吧,小陈,一会儿审讯时你用这话旁敲一下,我看看他怎样回答;第三,死者的碎玻璃杯上的指纹很少,而且很新,这说明有人擦拭了杯子,氰化钠极易溶于水,连搅拌都不用,作案者根本不必接触杯子,那么是什么人作了这个手脚呢?”
陆荣生的问题新颖独到,令人不解。随后的探讨中,马昆和陈嫚认为罪犯就是江枫:系馆的各个地方没有可疑的损坏,说明罪犯熟悉现场,而在所有的调查中没有发现另外与孟明辉有矛盾的人。刘博现在也倾向于江枫犯罪。
“师傅,我们为什么不马上提审江枫,这样会获得更多信息,甚至有可能在大量的事实面前,他无法抵赖,直接认罪。”
“不要报这种幻想,我们的对手很厉害,你们要知道这几十部小说不会白读,这些都是顶级大师的智慧。不像那些科幻类的东西,搜肠刮肚胡编些没用的东西。但愿那些精密的无懈可击的仪器会给科学家一些思路,就不用我们这样费劲的分析了。”陆荣生说得很随意,带着讽刺,他没有理会陈嫚羞愧的神色和不服气的眼神,接着说,“我给他时间,让他不断的完善思路,最好是完善到无法随意更改的地步,让他费尽脑汁,在疲劳的状态下回答问题,一旦接触到他成熟的想法随意扯开话题,这样他会在疲于奔命的情况下漏给我们一些重要信息,或许会有更意外的惊喜。我已经叮嘱小张不能让他休息,我想他们会有一些话题探讨。”
“现在,我们浏览一下他的小说,看看能发现什么,晚上十点钟开始审问。”
夜在外面越来越深,它费了好些功夫安抚了不安分的昆虫,自己也要进入梦乡了。
审讯室的灯光调的很暗,悠然安逸的氛围散着梦的呓语,墙上的时钟在十点的时候开始摇摆出清脆的响声,这种不协调的声音反而增添静谧中的睡意,人的精神已经无法抵御自然的钟摆。有过训练且人到中年的陆荣生清醒的看着同样清醒的江枫,开始后悔: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博士研究生的熬夜能力。这个时候,反而是喝了几杯浓咖啡的陈嫚打了几个颇为讽刺的哈欠,舒展出美丽的倦意。
“姓名。”陈嫚开始了审讯。
“等一下。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两句。第一,死亡是一件严肃而有庄重的事情,你们二位心中的兴奋之情调整过来了吗?第二,我不是犯罪嫌疑人,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审问我。”江枫说。
陈嫚刚想发作,陆荣生制止了她,好奇的看着江枫说:“好吧,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会轻松一样,但你已经是犯罪嫌疑人了,这点随后你就会了解。不过我想请你先解释一下所谓的‘我们的兴奋之情’是指什么呢?”
“这位女警官很漂亮,难能可贵的是不施粉黛,透着那种出水芙蓉的天然古朴的美感,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他将目光对准陈嫚,说:“在案发现场你一切美丽的细胞都在轻微曼妙的抖动,我可以理解,这就好像我们研究生接到项目,同样会激动,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命案不是科研项目,你要拿捏好自己的心情。”
“她可以说很年轻,但是你不应该这样,”他转向陆荣生,“不抽烟或者很少抽烟的你在到案发现场之前抽了几支烟,你总不会是为死者难过吧?”
“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常抽烟的人手指的颜色要想不变就必须在烟还剩下一段时扔掉,你不会这样潇洒吧?现在你的嘴里没有烟味,可是刚到实验室时烟味很浓。”
“哈哈……,你观察的很细致,看来我们不仅要照你说的改变态度,还要改变谈话的方式了,说句实在话,我真的不愿意这么多不利的证据全集中在你身上。”
他看看陈嫚,这个姑娘已经被夸的晕头转向,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与她已经形成的分析体系对立的观点,这个时候,他觉得再旁推侧敲,问些花哨的有技巧性的问题纯属多余。
“据我们了解,你每天来的最早,可为什么今天九点钟还在睡觉?”
“昨晚闹肚子,睡得很晚。我这人很奇怪,七点前要是起不来,睡到什么时候就难说了。”
“不只是奇怪,还很巧。”
“是很巧,也很倒霉。”
“昨晚你什么时候离开?”
“还能什么时候,那个老大爷一叫,我就得走。”
“门锁了,你可以从北楼二楼的窗户跳下去嘛。”
“你看我这身材行吗?”
三个人都笑了,倒真像是老朋友在聊天。
“在你走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
“你和孟明辉之间怎么产生的矛盾?”
“我们本科时候一个宿舍,产生摩擦是很自然的事情,闹了很多次,都是小事情,后来就不说话了。”
“恐怕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我怎么觉得有可能是诱发你杀机的矛盾?”陈嫚插了一句。
“那我干吗要承认,现在知道我们有矛盾的人恐怕只有孙俊,他所知道的也很有限。”
“你可能是故意做出有悖常理的事情,可是你没有想到随后会有那么多证据都对你不利。”
“那么你认为如果兔子知道了‘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话,它会不会把窝边的草吃完来迷惑猎人呢。”
“如果最后证明你是清白的,我把这个助手撤了,换你怎么样,要不我给你当个副手,”这话很幽默,但却是真心话,陆荣生把话锋一转,“但是现在我不得不问你,你书桌里藏着的令死者致死的氰化钠是怎么回事?”
“你认为我藏东西你会发现吗?”
“如果不是你藏的,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
“惊讶我的书桌里平白无故出现氰化钠吗?不,你已经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想明白了,对我来说,这明显是有人嫁祸。两个人的普通矛盾实在是不能引起杀机,而这条价值五百万我们可以从中获利一百万的流水线就可以,我得三十万,孟明辉二十万,孙俊只有十万,我和孟明辉都很不幸。”
“那为什么不是你中*而孙俊在这里陪我们调查。”
“他就像是一段木头,没有人相信他能为这点矛盾策划一起谋杀,更没有人相信他会利用人们的常规心理故意做出有悖常理的事情,”他看了陈嫚一眼,这个刻薄的连带讽刺让美丽的女刑警重新燃起了对他的强烈反感,他说,“我想,最关键的是我有一个学化学的女朋友,其实,氰化钠在哪里不能买到,化学系就有的是,随便认识那里的几个人就可以了。”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种化学物质根本就买不到,就连化学系得学生使用都要详细登记。”
江枫的脸色开始发暗,死灰一般,他开始颤抖,失去刚才泰然自若的神情。
“你的女朋友已经承认她给你氰化钠的事情了。”陈嫚说,她对江枫的这种神情全然不顾,继续打击他,“我想你是时候老实交待问题了!”
江枫像是没有了一丝力气,软软的在那里,喃喃的说:“她可以对不起我,可是不应该害我。”
……
4
整个晚上,陆荣生都没有睡好,断断续续的小睡了几次。陈嫚进来的时候,他正喝着凉茶,随意的翻着一本希区柯克的悬疑小说集。
陈嫚拿过他的杯子,说:“师傅,喝凉茶不好,我给你换换。”说完,将凉茶倒掉,换上新的茶叶,刚接了一半的水,又倒了。
陆荣生说:“好好的,干吗倒了?”
“我忘了插电源,水是凉的。”
突然间,就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急忙穿戴好,说:“快,小陈,我们走。”
“我们去哪啊?”陈嫚在后面边追边问。
陆荣生要去的地方是案发现场,但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这里又成了新的案发现场,孙俊倒在地上,死状与孟明辉相同,一名女子倒在地上,馅饼包子散落一地,门半开着。
他试试女子的鼻息,还好只是昏了过去,医院。随后看看四周,流水线在运作,看样子孙俊是在做实验的时候死亡。孙俊的杯子放在桌子上,里面是茶水,饮水机的电源开着。灯蹦到了保温上。
陆荣生叫来了老罗,这次化验很容易,水里含有相当的氰化钠,而饮水机里的水还是化验不出什么,江枫杯里的水也还是老样子。
陆荣生捶着自己的脑袋,后悔不已。
他走进看门人的屋里,看门人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电视。
“大爷,又死了一个研究生,还是那个实验室的。”他懊丧的说,看样子想和老人聊聊天,从中寻求一些慰籍。
“怎么死的,那个孩子昨天很精神,在这里熬通宵。”老人很震惊.
“喔?”
“他说现在一个死了,一个在公安局里,后续的工作会很艰难,得抓紧时间,你看,多好的孩子。”老人叹着气,眼里流露出悲伤与惋惜。
“大爷,昨天碰到可疑的人了吗?”
“昨天下午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两个女孩先后进了那个实验室,一个在里面呆了很长时间,另一个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那个男研究生送出来了,在后面嘀咕了两句,女孩很生气的样子。”
“你以前见过那两个女孩吗?”
“见过,他们常去那个实验室。”
“是这样啊,”他想了想,又说,“大爷,北楼二楼的窗户一直关着吗?”
“嗯,一直关着,一开始我还时不时的看看,后来插销都生锈了,我也就不看了。”
陆荣生和看门人又聊了几句,就出来了。
到了北楼二楼,他扳开几个插销,果然不出所料:有一个已经松动了。
医院,陈嫚迎了出来,她告诉陆荣生,病人已经醒了,情绪很不稳定。而且,病人怀孕了。
陆荣生走了进去,女孩躺在床上,身体很虚弱,喃喃的说:“我要杀了江枫,我要杀了他。”一种歇斯底里的柔弱。
陆荣生看着她,直到她停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孙俊的女朋友。”
女孩没有理会他,双目空洞无神。
“如果你想凶手绳之于法,请认真问答我的问题。”
这话刺激了女孩的神经。“凶手就是孙俊,他杀了两个人,你还问什么。”女孩的声音不大,但已经是用尽了力气在“吼”。
“我们需要证据,你必须配合我们。”
女孩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发现孙俊死了。”
“今天早上,他……”女孩哽咽着,泪水流了下来,“他说要熬通宵,我去给他送早餐,可是他……,他已经……”女孩说不下去了。
“你昨天下午去实验室了?”
“嗯,我上午刚回来,听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下午就过去陪他。”
“还有一个女孩过去了?”
“是江枫的女朋友,她说要给江枫,那个混蛋,整理东西,她走的时候,孙俊还,还去送了,想安慰安慰她。”
“你今天上午回来是本来的打算吗?”
“不是,我,”女孩的脸羞红了,“我怀孕了,想给他一个以外惊喜,可是,他,他……”女孩又说不下去了。
“好吧,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你好好休息,我们会给你和孙俊一个交代。”
在回局里的路上,孙嫚一直皱着眉头,她说:“案情越来越复杂了。”
“不,案情已经明朗了一半,可是剩下的一半太棘手了。”
……
回到局里,马昆说江枫的导师来了。
但愿是东风,陆荣生心里想。
王心萍五十多岁了,很慈祥的一个人,现在她可是很着急。
“陆队长,我一听说这件事,立刻从外地赶过来,刚下汽车就到你这里来了。”
“你是为江枫来的吧。”
“是的,这条流水线主要的工作是江枫做的,虽然孙俊也能做,可是我怕时间来不及。”
“你说孙俊也能做?”
“是的,可是江枫更稳重更熟练,他做事让人放心。我不相信这件事是他做的,但具体的事情你们负责,我作为他的导师,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想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孙俊也死了,我想我们应该谈谈流水线的事。”
良久,王心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说:“这是个大项目,我们可以净赚一百万,我四十万,江枫三十万,孟明辉二十万,孙俊十万,如果不出这件事情,这条流水线会很顺利的完成,可是现在麻烦了,如果我们不能按期交付,我将要赔偿五百万还有信誉。所以我今天来找您,江枫能不能假释,在你们的监管下完成这项工作?”
“这个很难做到,除非证明他无罪。”
“可是这条流水线非同小可,如果完不成,我从哪里找五百万?我和女儿相依为命了十年,她一向娇生惯养,我怎么向她交代?”
“您女儿应该不小了,还用您养吗?”
“我和前夫都是博士,结婚晚,生孩子也晚,孩子现在高三。正是她一生中的关键时候。”
“即便您和丈夫离婚了,他也应该负责女儿的抚养,我认为这件事情没必要告诉她,您的丈夫应该可以让她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我前夫十年前和我离婚后不久就自杀了,陆队长,我不想谈这些伤心往事,我希望你看在天下父母心的份上考虑考虑。”
陆荣生面对一个母亲,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刚要痛下决心,突然间一条新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来。
“王教授,我不敢向您保证什么,但是我想江枫很快就会回到实验室。”
在送走王心萍后,陆荣生向陈嫚交代了几句,就出发了—这次他要去的是化学系。
5
陆荣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陈嫚已经把孔嘉仪带来了。
审讯室里陆荣生先面对的是江枫。
“今天我想作为一个朋友和你聊聊感情问题,你爱孔嘉仪吗?”
“爱。”
“那么你是怎么发现她对不起你,而且我想你知道她为谁背叛了你。”
“是我受审时的最后一句话出卖了我吗?”
“不错,那是你那次唯一的真情流露,也是你唯一一次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话。”
“我不想多谈这件事,我至今依然爱他。”
“好吧,你认为她会杀人吗?”
“她不会的,”江枫茫然的看着天花板,说,“她挣扎着用她脆弱的独木舟去渡欲望之海,忘记她是在玩一场游戏,也全然不知这场游戏的危险性。”
陆荣生又一次面对孔嘉仪,一个比上次更加苍白的女孩。
“你真的很会演戏,你知道吗,你的表演差点葬送一个深爱着你的人。”
“我不懂你说什么。”
“收起你虚伪的表演,第一次你说你没有给江枫氰化钠,同时你又装出说谎的表情,等到我们第二次问你,你又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给他了。可是你画蛇添足了,侦探小说的作者们没有人使用过氰化钠,江枫要看也应该看氰化钾才对。”
孔嘉仪的表情显示了她内心的绝望。
“你很会表演,可是你不是一个最好的演员,你需要好的导演和剧本。现在你的导演死了,你陷入了彷徨、无奈,还有你在深深的内疚。江枫的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我对不起他。”
“你诬陷了他,你把氰化钠给了孙俊!”
“我……”孔嘉仪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她有些后悔。
陈嫚是真服了,看来师傅说的没错,孔嘉仪不是一个最好的演员。
“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唬你,我有充分的证据。你拿出了氰化钠,你给了孙俊,然后你们等待着时机,动机很简单,他要独享六十万,而你要他和女朋友分手,认认真真地和你在一起,你自然也就可以享受这六十万。”
“时机来了,流水线快完成了,孙俊的女朋友也恰好回来了,他有了借口不和孟明辉一起走,一起来,在案发的前一天晚上,他把北楼二楼的窗户插销打开,当所有人都离开后,他偷偷潜回来,下*栽赃。更绝的是他把孟明辉的杯子放在江枫桌上,这样第一个来的江枫自然会把杯子放回去,指纹就留下了,如果江枫真的留下了指纹,那就是最铁的证据,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可是江枫来晚了,这样,第一个来的孟明辉看到自己的水杯在江枫的桌子上,感到不解,于是在他中*后自然而然认为是江枫干的,在最短的时间里抓住了江枫的论文,还做出了‘江’的口型。虽然没有达到孙俊的本来目的,可结果也不坏。不过为了留下江枫清晰的指纹,孙俊把杯子擦得干干净净,画蛇添足了。”
“然后就是第二天,孙俊支支吾吾、装模作样帮江枫掩饰他和孟明辉之间的矛盾,之后就是你两次精彩的表演。坦白的说,我小看了你们这些研究生,还以为你们只会搞学术研究。一切成功后,下午你怀着兴奋与忐忑不安的心情来找孙俊,看到了他的女朋友,就酸酸的说你来给江枫收拾东西,之后你无趣的走了,孙俊还跟上去和你解释。”
“可是你知道吗,孙俊的女朋友已经怀孕了!”
听了这句话,孔嘉仪的脸色由无助转为愤怒,随即黯淡下来,毕竟孙俊死了。
“不要说了,”她拼命的摇着头,“我认罪,是我给了孙俊氰化钠,我帮他诬陷江枫。”
“好吧,那天晚上孙俊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他说四周很黑,没有灯,老天都在帮忙。”
“很有可能老天不是在帮他。”
“我想咱们该谈谈孙俊的死因了。”
“他该死。”
“是的,当他背叛了你,就已经处在危险之中,所有的经验都告诉我们不能小视一个吃醋的女人。”
“就在不久前,我突然想到你既然可以给孙俊氰化钠,自己难道就不留下一些吗?于是,我到了化学系,果然,有你两次取用氰化钠的记录。于是当孙俊在忙他的流水线时,你为他泡了一杯热茶,看着自己的情人,他自然很是惬意的喝了下去。然后,就不用我说了吧?”
“不,我没有杀他,你胡说。”孔嘉仪的情绪已经失控了,她拼命的摇着头。
“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希望你能主动交待一切。”
“我要见江枫。”她说,满是绝望。
走出审讯室,陈嫚兴奋的问:“师傅,你是怎么怀疑到孙俊的。”
“如果是你,在孟明辉中*后,还敢喝实验室的纯净水吗?要不你现在去喝一杯试试。”
“哎,我这个心理学的硕士反而不专业了,不过师傅,孔嘉仪犯罪的证据是什么?”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想要她先冷静冷静,不必安排她和江枫见面,让江枫回去吧。你去自动化系馆办点事情。”如此这般,又嘱咐了几句。
看着陈嫚远去的背影,他心想:幸亏你医院了。
陈嫚到了看门人的屋里,看门人还是坐在门口看电视。
“大爷,案子破了,师傅让我来谢谢您,您提供的信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没什么,你们陆队太客气了。”
“我们带走的那个研究生已经无罪释放,马上就能回来投入他的工作了,要不王心萍教授损失可就大了。不过,第二个死者的女友对他有些误会,还请您多留意一下,必要时候帮帮忙,我们陆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了。我们会很快和她解释清楚。”
“好吧,我留心一些。”
6
晚上八点钟,江枫还在实验室忙活,一天的时间,恍如隔世,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疲倦。傍晚的时候,导师过来了,让他回去休息。但是现在三个人的工作由他一人承担,不得不玩命了,另一方面也静不下来,刚刻的伤痕仿佛已然抹不掉的往事,只有拼命的工作来暂时搁置。
他坐下来整理资料,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轻轻合上。他转过身一看,是看门人。
“大爷,什么事?”
“今天上午,有人送东西给王老师,你们不在,就先放我那里了。回头你告诉她一声,到我那里去取。”
“好的。”江枫转过身继续整理资料。
背后的看门人嘴角挂出一丝冷笑,他迅速戴上手套,抽出一把尖刀,猛刺向江枫的脖颈,江枫突然朝旁边一闪,这个动作完全出乎看门人意料,他用劲过猛,扑在了椅子上,刀插进写字台,他拔出刀,刚要再次扑向江枫,发现陆荣生正拿枪指着他。
“您一定很奇怪。不过我更奇怪,在如此短时间如此窄空间会如此高效率的发生谋杀,而且策划如此数量如此精致谋杀的人居然是你。”
陈嫚、马昆和刘博也走了进来,所有的人都静静的听着陆荣生的陈述。
“这个案子错综复杂,就连解释起来也很困难,而且还有一个失败的谋杀者死于另一个谋杀者的陷阱,真是绝妙的讽刺。我们从哪里说起呢,先从下*的位置开始吧。审完江枫的第二天早上,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陈嫚倒掉了我的隔夜茶,并误接了凉水。把隔夜的凉水倒掉,一般人都会有这个习惯。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在案发现场的门前有一滩水,很可能就是孟明辉倒掉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孟明辉就不是死于孙俊下在杯中的*药,那么还有哪里会有*药呢?桶里有很多水,在那里下*根本起不了什么效果。只有一个位置,就是饮水机的水龙头里,下*者为保险起见,在两个水龙头里都放了氰化钠。现在我们可以看看,两个水龙头都有拧动的痕迹。但由于是夏天,我们的法医忽略了热水龙头,很自然的从凉水龙头那里提取样本。可是这里的*药已经被冲刷干净,流入孟明辉的肚子里。可怜的孙俊不知内幕,为自己成功的设计而沾沾自喜,在那里兴奋得熬通宵,还惬意的泡了杯热茶,结果送了命。”
“那么是谁将*下在了水龙头里,江枫又一次成为了怀疑对象,可是在孙俊下*真相浮出水面后,江枫有氰化钠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我开始想会不会还有一个人。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在这个案子的背后有一个阴影。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是您老人家.案发以来,你一直有意的把我往错误的方向引,第一次是引向江枫,第二次是引向孔嘉仪。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身体看上去很好,并不想你说的那样,耳聋眼花,而且你怎么老是在门边看电视。现在我知道了,你是在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可即使那样,我怎么也没有怀疑到你身上。第一,你没有钥匙;第二,你哪里来的氰化钠。直到王教授来找我,提到他丈夫十年前自杀的事情,我突然想起孔嘉仪也提到十年前化学系有一个教授自杀的事情,理工大学在一年内死了两个高级知识分子,不会那么巧吧。于是我去了化学系,一查果然是同一个人。而死者就是你的同乡,这个你也提到过。我从处理这件事情的有关部门调出了资料,死者是在你的屋里自杀,当时你交出了他自杀用的氰化钠,但你只是交出了一小部分,我说的对吗?”
“不错,家华对我不错,并不因为我没有文化看不起我,他不但给我找了工作,还经常到我这里喝酒。可是那个女人和他离婚,逼得他自杀。他受的刺激太深了,那天晚上,他把*药拿出来,和我说‘就是这个,只要一点点,你看’。他喝了酒,之后就是痛苦的挣扎,然后死掉,从那时起,我就下决心替他报仇。”
“于是你有了氰化钠,至于钥匙,为了防止实验室夜间出现意外,一开始就给你配了每一个实验室的钥匙。后来孔嘉仪交待说孙俊下*的那天晚上,四周很黑。可你在我们第一次调查是说你屋里的灯整天亮着,于是我更加坚定是你下*。*死一个研究生,让另外两个人受到怀疑,流水线在这个时候处于停滞的状态,王教授陷入一个尴尬甚至是崩溃的局面,很精彩绝伦的设计。为了更好的下*,你不止一次的演练,可怜的孙俊还以为是老天在帮他。”
“想明白一切后,我决定用流水线的重起来诱惑你。为此,我甚至欺骗了我的助手,她并不知道你提过孙俊在实验室熬通宵,这样她完全相信是孔嘉仪因为情感问题在晚间的什么时候下*,于是来到你这里,以一种很自然的方式告诉了你案情。同时,我一直藏在附近等着你,这里真的很容易藏人,而且,你把脚步放的再轻,也不能像猫那样不发出一丝声响。。”
“最后,我们终于看到了这一幕。整个案子也终于谢幕了。”
7
陆荣生欣赏的看着江枫,说:“你是怎么怀疑看门人的?”
“他在这个时间进来,本身就很可疑,何况他说完事就走,不应该进来时把门带上。”
“那你怎么知道他在门后刺你,我差一点就开枪了。”
“我之所以敢背对他,是因为我的电脑已经黑屏了。我可以通过它看到背后的一切。”
“以你的年纪有这样的脑子,我不能不佩服你,不过总的来说,你还是很幸运的,如果不是闹肚子,中*的就是你了。”
“从导师分配钱那时起,孙俊的眼神里就有愤懑与怨恨。虽然这个人很会来事,蒙蔽了不少人,但我能看出他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所以从那时起,我真正喝水的杯子从没离开我,你们看到的那个杯子只是做个样子。”
“你已经让我害怕了,如果是你犯罪,我真不知道该怎样破案。”
“我不会犯罪,希区柯克的《陷阱》里有这样一句话‘我不会傻到真去布置那些陷阱,不论多么小心,陷阱总会留下痕迹,而且可能留下不利于我的证据‘,同样犯罪总会留下疑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是我所见过最聪明的人,希望我们有机会合作。”
“不,说句实在话,我只是寻求一种虚无的悬念刺激,根本不想在现实中碰到。我就要取得博士学位了,那才是我的主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