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暴风雪越来越大了。
大巴在山路上的“跋涉”也越来越困难,司机刘师傅从没在这样大的暴雪里开过车。还是在有些陡峭的“AD2公路”上。
范莹莹坐在丈夫张峰旁边。她感觉到十分不安,转过头,问后座压着帽檐的导演:“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这天气太危险了吧?”
“导演?”
导演像是睡着了。确实,在窗外狂风大雪的背景音下,能够辨出他微弱的鼾声。
这都能睡着啊……
“是这样的莹莹,”张峰替他回答道,“现在正在中途左右的位置,不管是返回,还是继续走,路程和危险程度都是一样的。”
“嗯。”范莹莹先事务性地应了一声,再试着好好消化这句话……
突然,车子猛地一颠簸,这架势着实吓人。前面的六个孩子同时发出惊叫。导演谢来恩也醒了:“这么大雪了?”他喃喃唏嘘道。
坐在导演旁边的女助理站起来,像是要去大巴前面安抚孩子们。范莹莹也跟了过去。
“刘师傅,刚刚是怎么了?”女助理先是询问司机。刘师傅撇了撇头:“开始积雪了,路本来就不平。不知道磕到什么障碍了。”
她没有理会那六个惴惴不安的孩子,就深吸一口气,径自回座了。范莹莹来到那个叫“三强”的男孩旁边,俯下身子问他和里座那个女孩:“有没有晕车?”
两个孩子脸色惨白,但还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范莹莹问前面坐的两个男孩:小胖和瘦杆,其他孩子都这么叫他们。他们也逞强说没事,实际上是害怕的,表情有些不对。
“那个、阿姨。”小胖忽然开口。
“什么?怎么了?”
“我们到那里有地方睡觉吗?”
“啊,放心,绝对有的。”她不知道这孩子为何总是会问这样一些奇怪的“傻问题”,可能是因为有些紧张吧?出于责任心,她每问必答。
最前面,也就是整个巴士车的第二排,两个女孩,里座那个是短发。范莹莹问了同样的问题,她们像是老早就准备好了,很快地摇了摇头。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丈夫张峰竟摆出一副戏谑的表情。
“怎么了?”她愤愤地问。
“没什么。”
车子近乎病态地颠簸着。小雪球如同暴雨的雨点,自杀式撞击在每一扇看似很薄的车窗上。发出的响动时大时小,但总归骇人。范莹莹感觉到焦虑,严重怀疑他们能否安然无恙地到达录制地点……
——“导演你的手机有信号吗?”女助理突然问道。
导演睡眼惺忪地去掏手机,前排的张峰范莹莹也纷纷拿出手机——信号显示为“无”。
“不会吧?难道是附近的信号塔被暴风雪弄坏了?”另外一个男助理担心地问。
“我咋知道,坏就坏了呗。”导演烦躁地吱了一声,收起手机,“开出这片破山路就好了,喂——”他朝前面喊,“还有多久能开出去?”
“快了!”
“快了是多久?”
“半个多小时吧!”
“天!”谢导哼了一声,躺回椅背。
突然传来持续的巨响,把所有人吓到了:是暴雪又加剧了。外面就像是雪白色的炼狱,侧车窗没有雨刷,所以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扭曲变幻的一片白糊。
这可是山路啊!范莹莹的心底慌了一下。
她想再上前去安慰那些福利院的孩子,刚起身,就感觉车子明显慢了下来。
“喂,怎么慢下来了!”谢导朝前面的驾驶座吼道。刘师傅没有吭声。一分钟后,在导演的声声催问下,车子莫名地停了下来。
“你停下来干什么?”张峰攀上前面的椅背,与谢导同样地不耐烦。
“我也不知道啊!”司机刘师傅回喊,“我咋知道啊!”
范莹莹忽然觉得外面暴雪的声音过于响,震耳欲聋,她就要在座位上昏过去了。恍惚间,只听同伴们大声吼叫,试图搞清楚情况的动静——
“油箱被人用刀划了!”司机满身白雪,从后门挣扎着上车,如此宣告。全车瞬间寂静了。只剩下窗外暴风雪漫漫无际的轰炸声……
2
范莹莹和张峰是在两个月前收到这次的节目邀约的。身为一对还算有些知名度的演员夫妇,他们时不时地会收到这样的邀请。
“进击童真?”接到谢导电话的时候,范莹莹详细追问了这个概念,“为什么要叫这个?”
谢导在电话那头解释,这是一个偏公益的综艺节目,现在是第一季。简单地说,就是要带着一些是孤儿的孩子,在X市的一处度假区生活一段时间:“当然,中间会有一些娱乐综艺元素。”
“这有什么意义吗?”
“你也是孤儿出身的吧,我想你应该明白。”谢导说,“孩子需要尽可能地见见世面,当然,作为节目来说,意义当然还是‘有看点’。”
“那我……”
“你们是带队。你和你丈夫。我想介于你的身份,和张峰上一个影视的热度,你们是完美人选。”
又交谈了十分多钟,范莹莹最后说她会考虑一下。
“什么?”在一旁的张峰问。
“等会再说。”范莹莹近乎粗暴地把电话扔到一边,“你还要继续跟我解释清楚。”
张峰撇了撇嘴,在一旁女郎已经穿好了衣服,借机会欲要溜走,被夫妻俩同时喊住了。
“钥匙在你这儿呢!”张峰指了指那把自己和手腕拷在一起的手铐,对那范莹莹不认识的女郎说。女郎冷笑一声,把钥匙直接丢过去。
在后面的质问中,范莹莹对丈夫长年的“滥玩”恶习略有了一些了解。
“那通电话到底是什么?什么节目?”
“别问了,问小徐去。”小徐是张峰的助理。范莹莹想这份邀请,工作室肯定也收到了。只是老板在做大保健呢,并没有及时去查收罢了。
三天后,介于两人的婚姻关系已经遭到了单方面威胁,范莹莹本想打电话推掉谢导的邀请。结果,谢导一副惊讶的口吻:“你们不是已经答应了?合同都准备好了!”
原来,张峰那边已经做了决定。跟婚姻的威胁一样,都是“单方面”的。单方面的决定。
“我们也是公众人物啊,你就别闹了,我发誓我再也不玩了,还不行?”张峰嬉皮笑脸地跟她勾肩搭背,“我错了,真的错了,咱们说回这个事啊!报酬不少,就是在度假区住一段时间,看好几个孩子,多简单呐……”
于是就这样了。带着对丈夫极大的抗拒,范莹莹乘上了这辆节目包租的巴士。最开始,车上只有五个人:张峰范莹莹夫妇,谢来恩,和谢导的一男一女两助理。去光芒福利院接上那些孩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出现恶兆了:明明正午,却一丁点阳光都没有。
“到了X市后,我们先和徐导的大部队会合。”谢来恩在福利院的大院里如是说,“我之前说的那两对夫妻,和他们分别负责看护的孩子们。所以现在,不要这么绷着了,录制还没有开始。”
范莹莹一开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后来反应过来——她的表情不是很舒展,谢导误以为是她为了录制效果而做出来的。在福利院前才摆出的“特有表情”。无关福利院,是范莹莹在想,接下来为期的一个月的录制,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张峰呢?那个渣男人?
当初就不应该顺着他的,签下这个满是噱头的所谓“童真”节目。
就在范莹莹这么想的时候,孩子们来了。出场方式有些出乎预料:那几个还不到她胯骨高的小家伙,个个卯足了劲,拎着小行李包,像是在比谁能最先找到座位一样,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大巴车——后面的看护人员不满地唠叨着,追也追不上。
看孩子们个个都挺兴奋的样子。或许,这节目的意义确实挺大的。范莹莹略表欣慰地想,对即将开展的工作少了一些抗拒。
一共是六个孩子。回到车上,清点人数的时候,范莹莹开始了解——男孩三强、小胖和瘦杆;女孩淼淼,番花和小美。他们的年龄十分相近,最小的小美6岁,最大的男孩三强也不过8岁罢了。都是刚上小学的年纪。
范莹莹回想起自己那时候——在现已关闭的“优优儿童之家”,身为一名长相姣好的孤儿,她有一对还算和蔼可亲的爱心家长。在入学之前,那位戴着方框眼镜的矮个男人还刻意给自己打气:“不要顾虑太多,莹莹,你要好好学习,然后去交朋友——记住,你都行的,你真的很棒。”
范莹莹很感谢他们,在自己最孤伶的时候给予了一些陪伴。只记得最后共处那天,他们三个去吃了很豪华的披萨西餐,就连最琐碎的就餐细节,范莹莹都没有忘记,一股脑全部记住了,原因十分简单:那是最后一天。之后,她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们了,就像人间蒸发,从未存在过一般。
为此,范莹莹抑郁过好长一阵,之后的日子里,每当回忆起自己那对半路“失踪”的爱心家长,最先于脑海中浮现的,总是那顿精致而豪华的“最后晚餐”,紧接着涌上来的,便是在小学报道那天,那句“你真的很棒”,给了她克服一些事情的勇气。
当年,她就是这些孩子的年龄,境遇也……他们有没有属于自己的爱心家长呢?如果有,那些家长会不会也在哪一天突然消失,抛弃他们,就像扔掉一只养腻的狗……
范莹莹在联想这些的时候,车窗外开始雨夹雪,风也渐渐开始大了起来。
眼下,他们即将要拐上AD2山区公路——那是前往X市的一条最优路径,耗时最短,缺点是路有些陡,不过对开车20余年的刘师傅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天气越来越差,小雪球拍击车窗的动静,从“轻叩”演变成了“大拍”。范莹莹一直在大巴里来回走,上前确认那些孩子“一切安好”。除了她,似乎所有人都对此毫不关心:要么自顾自地聊天,要么就是休息啊,看手机。
在山区电信塔被暴雪压坏的前40分钟,大巴途径AD2休息站——越过这儿,便是三小时的漫漫车程,直到X市边界,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靠点。
“刘叔叔,番花要上厕所。”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要求道。司机刘师傅还算友好地“嗳”了一声,就径自把大巴开进休息站了——“才刚开多久啊!就要上厕所!”谢来恩导演不满地嘀咕,不只是那个叫番花的女孩,其余五个孩子也一起跑了下去,刘师傅像是保姆一样紧随其后……
然后,考虑到待会就没有厕所了,在张峰的带动下,几乎所有成年人——除了谢导——也都特地下了一趟车。
“哇,这天气真是!”和几个孩子回来后,刘师傅掸掉帽子上的雪,兀自感慨了一声,坐上驾驶座,头也不回地问,“人都上齐了?”
“齐了。”张峰替大家回道。确实齐了。大巴嗤嗤地发动引擎,进入AD2公路的主干部分,也是最孤独的部分——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迫停,刘师傅搞清楚状况后上来:
“油箱被人用刀划了!”
“什么!”
3
这是一个可怕的消息,特别是在刚刚发现信号为“无”的情况下。
是谁划破的油箱?TA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困在这里了吗?天气这么极端,很难说短时间内会有其他人驾车经过——事实是,离开休息站到现在,路上,他们还没有看到一辆车!
谢来恩开始骂骂咧咧,欲要去亲眼确认这个“油箱被划”的事实;张峰背挺得老直,表情紧张,双手像禽类的爪子那样弓起,扣着前面的座椅椅背;那位文静的男助理被吓得一声不吱,最后选择跟谢导一起下车去看油箱;女助理反复地大声询问:“我们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没有人回答她;范莹莹深吸三口气,踉跄地起身,想去安抚那几个孩子——已经有谁在哭了,她得告诉他们这没什么。事实是,她自己也不确定,眼下的情况,是不是真的“没什么”?
“是被休息站的哪个人划了?操!”谢来恩差点在车门口摔倒,外边的风雪实在太大,还好男助理把他稳住了。站住脚后,他继续“百害无一利”地大声骂道,“哪个逼养的!真想认识认识他!”
“你也许已经认识了,导演。”
“你说什么!”
男助理异常沉着地把话重复一遍,继而剖析道:“也有可能是这辆车上的谁划的,不是吗?”
此话一出,没有人敢吱声了。就连那位浓眉大眼的女助理,也不再重复她刚才的问题。
范莹莹感觉双脚像是灌了铅,她终于来到孩子们扎堆坐的区域。可怜的孩子们,他们都吓坏了,几个女孩都瞪着浑圆的眼睛哭,男孩子也都一副副惊恐的模样。
就在其他人试图让手机恢复信号或无线网的当间,范莹莹看着这些孩子,看着,心里猛地一记“咯噔”——
“番花呢?”
“孩子们?番花在哪里?”
在范莹莹的连声质问下,其余五个孩子也反应过来,那个名叫淼淼的短发女孩率先尖声叫出来,把整个车厢的负面气氛推向极致:
“怎么了莹莹?”张峰捂着耳朵,努力屏蔽着孩子们的哭嚎,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试着问自己的妻子。
“少了一个!”范莹莹回喊。
“你说什么?”
“少了一个!孩子少了一个!”她更大声地喊。
张峰听清楚了,就连在后排和助理捣鼓手机的谢导,也惊恐地朝这边看过来。
4
“那个叫番花的吗?”司机刘师傅一手揪着帽子,相对镇定地提出假设,“会不会是我们去看油箱的时候,她自己下车跑走了?”
“她为什么要跑走?”范莹莹失控地反问。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你不是说刚才十分钟前她还在车上?”
确实——十分钟前,车子猛烈颠簸后,她第无数次上前询问孩子们的情况。那时候,番花还是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像是被这番白雪皑皑、狂风暴乱的景象给吓住了……或者说是被“迷住了”。
谢来恩问刘师傅:“是你看着这些孩子去休息站上厕所的,那女孩确定不是被我们落在休息站了?”
刘师傅认真地想了一会,说话变得支支吾吾:“我也说不清楚啊,反正当时是没有什么不对……”
谢来恩开始数落刘师傅的“不上心”,语气蛮横,也听得出他很害怕。张峰近乎暴躁地打断他:“你别说他了!不会是在休息站的!没听我老婆说?十分钟前,她还在座位上看到那孩子了呢!”
谢来恩不吱声了,抬脚朝就近的车座踹去,发泄了一番。
“别吓到孩子。”范莹莹严肃地喝止。
导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们有大麻烦了。”半晌,他蹦出一句。
确实,麻烦很大:首先,是这辆柴油漏光的大巴车。可能是暴雪危及了电信塔,他们无法呼叫救援,把车子拖离半山腰。在这样愈发极端的天气,应该也不会有别的车路过了……这是第一层麻烦。
第二层麻烦,跟“油箱之所以没油”的原因有关。有人拿锐器捅了车子的油箱,这人是谁?是刚刚休息站里的任何一人?还是说,TA也是这辆车的乘客之一,乘着去厕所的空当,原因不明地下了黑手,致使他们半路迫停,被困在这样的“残垣断壁”位置。不瞒说,防护栏下面就是起码米的山崖,有些险峻——所以,到底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干?是有更进一步可怕的企图吗?
第三层麻烦,也是最大的麻烦:一个孩子不见了,综合考虑,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在刚刚车子迫停,场面一度乱糟糟的时候,那孩子离开了车厢,跑到外边去——因为所有人都在兀自慌乱着,包括其他孩子也是,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要么是往这边的山林去了,要么是还在公路上,没有走远,要么就是……”刘师傅说到这里,看了眼右侧车窗外的山崖,便抿嘴不说了。无声胜有声的感觉,让范莹莹心里打颤。
“我们得去把她找回来!”导演的女助理说,“太危险了!”
“是啊,我们应该……”男助理也喃喃着应和,被导演打断:“找?怎么找?”
“那总不应该干坐着吧?孩子都丢了!”范莹莹怼道。张峰突然走开,大家还以为他是要去干嘛呢,结果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下头,瑟瑟发抖。
“这位女士说得对!”刘师傅颇赞许地看了一眼范莹莹,“我们不能干坐着。”
范莹莹皱起眉头。这时,那位闷骚男助理再次发话了:
“喂,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阴谋的一部分?”
“什么?”谢来恩用压制性的语调反问他。
他没有被压制住,继续阐明自己的所想:“我想啊,孩子失踪,和划破油箱,都是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干的!他为的就是要我们下车去找孩子,分散开后,他再——”
“他再对谁痛下杀手?小东啊,你他妈真的是!”谢来恩夸张地笑了一声,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却愣是没说出来。
“我害怕。”女助理支吾一声。然后又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
“我想我们还是要去找找孩子。”司机刘师傅果断地说,范莹莹开始细细打量这个年过五旬的胖大叔——“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孩子出事啊!”
“我们都去找?”谢来恩问。
“就我们男的去找好了。”这位被叫做小东的男助理提议,“范老师,你和琳姐留在车上,陪着孩子,如果可以,问他们一些问题,什么的。”
“女人就是好啊!”谢来恩苦笑,朝车厢后面喊,“喂张峰,听见没有,男的都下车去找孩子,快点啊,一起下去!”
“张峰?”
“喂?你小子怎么了?”
张峰迟迟没有动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出事了的时候,张峰一脸歉意地探出头来:“我在这,怎么了?”
“下车,找孩子。”谢来恩说得一脸严肃,搞得像是他最先提出的一样。事实是,到真的动身了,他磨磨唧唧,排在最后一个下车,又扬言自己心脏不舒服,需要休息,被张峰和刘师傅硬是扯了下去。
等男人们都走了,范莹莹又是一个眩晕——她振作起来,和那位名叫褚琳的女助理一起去照顾孩子。
看着那剩下的五个孩子,各个缩着头,惊恐万状不敢随便出声了的样子,范莹莹不禁想到了昔日的自己。对没有父母的孤儿来说,这个世界充斥着危险与敌意,有时候,纵使你说不上来具体的,也会被一些可有可无的影子吓得抱头鼠窜。
一般孩子,遇到什么危险情况,都会有十分剧烈的反应,这是人体自卫机能的表现。而像是他们这样的孩子,孤身一人,因为缺乏基础安全感的缘故,每天都在忍受着毫无意义的惊恐与煎熬。所以,当真的危险降临,他们反而会比一般的孩子镇定许多。这恰恰是怕到极点的表现。
换一种角度来讲,范莹莹觉得,也许是他们心底知道,就算把这种害怕表现出来,也没有人会真正在乎……
“对不起,孩子们……”她没有听出自己声音的哽咽,“一切都会好的!只要努力地不去害怕就行了——真的,什么都会好的!”
什么都会好。这也是范莹莹从5岁开始,就一直留存于心的期望。
当下,让人尤其感觉无望的是,暴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架势。
反之。
5
“你叫三强,对不对?”范莹莹问。
“是的……”三强是这些孩子里年龄最大的,问他或许要牢靠一点。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什么,他不去直视范莹莹的眼睛,说话支吾。
“那个,你们几个刚才,都没看见番花下车吗?”
“好像看见了。”三强回答,是8岁男孩特有的纤细嗓音。
“好像看见了?是什么意思?”
“番花喜欢钻。”
“钻?”
三强点点头:“是,钻。”
据他所说,番花是一个顽皮的女孩,喜欢在吃晚饭的时候钻到桌子底下。经常是从这头钻到另一头,也不好好吃饭。
“所以说,”范莹莹大概知道了三强试着表达的意思,“你觉得番花是从车座底下钻着跑出去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小美在一旁应和,仿佛还有些责难的意味,“她不乖。”
“你们都没注意到番花具体是怎么出去的,是不是?”
五个孩子面面相觑,相继摇头,那个瘦瘦的男孩,大家都叫他瘦杆,头摇得像拨浪鼓。
“番花会不会出事了?”三强懂事地问,范莹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好。
“我们会把她找回来的,你们放心。”
呃,所以说,一个顽皮的女孩子,只是毫无缘由地自己溜出去了吗?
不会吧……
“希望不要跟那个划油箱的人扯上关系才是。”褚琳跟她念叨。
“你说什么?”
“我说番花呢,范老师,如果她的失踪跟那个划油箱的人有关系,那就不好了!”
“会有吗?”范莹莹茫然地看着她。褚琳一副“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了,你怎么还没意识到呢”的着急表情。
外面,四个男人正在朝不同的方向试探,寻找失踪的番花。透过模糊的车窗,范莹莹锁定司机刘师傅——他像是在负责道路左侧的密林山坡,半身扎在里面,左右环顾的架势。
范莹莹眯起眼睛:是啊,不对劲……
就在这时,淼淼开始哭,小胖小美也跟着哭了起来。
“闯祸了……”淼淼难受地呜咽着,“雪这么大,还要下去找她……”
“不是你们的错……”褚琳弱弱地劝了一句,“你们几个都很乖啊,不是吗?”
“可番花也是我们——”也是我们的一员。淼淼啜泣得厉害,没有说下去,即便如此,范莹莹和褚琳依然被这份“集体感”感动到了。
“褚琳,你看一下孩子。”范莹莹忽然绕进驾驶座,摁开车门,同时不由分说地请求道。
“嗯?范老师?”
“我帮他们一起找。”她撒完谎,就匆匆地跳下车。离开车厢的庇护,狂风暴雪就吞噬般地侵袭了她的感官,像一只毫无教养的厉*,在用某种巫师展开攻击……
6
适应了暴风雪的冲击,范莹莹开始四下张望:谢来恩和小东分别在路的两头,丈夫张峰正哆哆嗦嗦地朝防护栏下面看。司机刘师傅呢,或者说不管他是谁,已经扎进了左侧坡道上的密林。范莹莹顺着他在两棵小树间豁出的入口,低头跨了进去。
山林里面的风雪不大,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她谨慎而快速地寻找对方的身影:
那家伙没有在好好地找孩子,当然了——他坐在上坡的一棵树下面,埋头捣鼓着什么东西。范莹莹踮起脚尖,努力不踩到咔嚓作响的碎叶,试图靠近……
在刚刚对于“要不要下车找孩子”的争论中,司机称呼她为“女士”。从那一刻起,范莹莹就开始察觉到不对了:
是的,称呼她为“女士”,在早些时候,他明明不是这么叫的。就跟谢导的两位助理一样,刘师傅在最开始曾尊敬地叫她“范老师”。显然是多少认识她,也想学导演的工作人员那样趋炎附势……
一路上,范莹莹没有多注意这个开车的胖大叔。没人注意他。他是节目组从客车公司雇来的。这么说:只要车技不是太烂,也没有什么特殊状况的话,谁也不会费心想要知道他的样子:就像每一辆公交路线的司机师傅,脑海里,他们都长着一模一样的大众脸。
越想,范莹莹越觉得刘师傅是被掉包了。而“掉包”的地点,就是那AD2公路开端的小休息站。
——左脚陷进一块烂泥里,范莹莹屏住呼吸,极力控制着平衡,不发出声响。假扮成刘师傅的人就在前面不过5米的位置,背对着自己,不管他在干什么,看样子是十分认真,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范莹莹的接近。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还记得,在休息站,上完厕所回来之后,这位司机的话忽然多了起来:无意义地感慨天气,和番花失踪后的积极献策……当时,看着说话稳重,有条有理的刘师傅,范莹莹就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刘师傅是一个腼腆寡言的人。
他确实是,只是从休息站回来的已经不是他了!
而是眼前这个家伙。范莹莹停下脚步,距离够近了,只消伸手,就能碰到那身黑色棉袄的防风布料——衣服确实还是刘师傅的。这个和刘师傅长得很像、年龄口音也相仿的人,会不会已经在休息站杀害了真身?番花的失踪,也跟他有着……
想到这里,范莹莹伸长脖子,视线掠过那沾着白雪的右肩,便惊悚地看到那人手上正在摆弄的东西:一把小手枪。她踩到了地上的结块雪球,发出响动,对方触电似的转身。她则是下意识地朝前狠撞去——
7
“喂!”男人发出惊惶的喝止声。范莹莹成功挤掉了他手里的枪。
“你疯了!”男人大骂。
“你才疯了!”
掉落的地点离范莹莹更近,但莹莹知道自己的速度会比较慢,就干脆一脚踢飞了那把“潜在凶器”。那人发出真切的哀嚎。
他会攻击自己,他马上就要试着攻击自己了!范莹莹意识到,便开始朝山林外边跑。谁知,没迈几步腿,就狼狈地绊倒在泥土和积雪里。
不好!
那家伙没有直接朝这儿过来,而是先跑到林子边缘,捡起那把枪,再匆匆地折回,来到范莹莹跟前。
“你是谁?”范莹莹愤怒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边看着范莹莹,像是在预防自己刚到手的猎物会跑了,一边拆卸枪的“弹匣”。那应该是弹匣吧?他在检查弹匣……范莹莹放空地闭上眼睛。
什么都会好吗?
在一切都是那么糟糕的时候,自己就要被如此干脆地——
那声具有穿透力的“喂”,像是一枚锋利的子弹那般,穿透范莹莹的耳膜,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翻转过来:那个男人没有拿枪口对着她,相反地,他拿枪口对着自己。
“喂,听见了吗?女士,你把它给弄坏了!”男人检查完枪口,认真地控诉道。
“什,什么?”
“你把我们唯一的希望给弄坏了。”
“什么意思?”
面对质疑,假扮成司机刘师傅的男人叹气,又把枪尾巴上的弹匣给卸下来,递给范莹莹:“求救弹卡住了,估计是拿不出来了。”
求救弹?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一开始的那个司机,对不对?在那个休息站,你把他给替换了!”
男人面露惊讶:“不错啊,你看出来了?”
“我——”
“暴雪还是好大啊。”男人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看了眼旁边那疯狂摇曳的树干,又马上回到话题,“你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
“你毁掉了我们当下联系外界的唯一机会。还有,女士——”他拿出带有徽章的证件,“秦悦民,A市刑警大队的。”
“刑警?”
“是。”秦悦民很快地收起证件,谨慎地环顾四周,“我正在执行一项卧底任务。”
“这……”
“你不相信我吗?证件照不是和我的真人一样?”
“我相信你!”范莹莹连忙说,秦警官满意地点点头,同时做出一个“嘘”的手势,“不要告诉其他人,既然你弄坏了求救弹,那我的任务也要继续下去。”
8
在浓密的山林里面,秦悦民尽量简洁而快地跟范莹莹说明了来龙去脉,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个月前,有一位先生,跟我们举报了一系列牵扯到‘优优儿童之家’的恶劣犯罪行为。”
范莹莹吓了一跳:“优优儿童之家?”
“怎么了?”
“那不是早就关门了吗?”
“那个,你的反应怎么……”
在得知眼前这位伶俐的34岁女演员就是当年“优优儿童之家”的一个孩子之后,秦悦民唏嘘起来:“太巧了!太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就可以把事情全都跟你说了。”秦警官用力抖了抖肩上快融化的冰雪,“因为你多半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范莹莹心底难受地慌了一下:我是受害者?
“你认识蒋多才先生吗?”
蒋多才?范莹莹确实认识,他是当年优优儿童之家的孤儿之一,比范莹莹大两三岁,两人交集寥寥,都只是知道“对方存在”的程度。就在四个月前,这个男人突然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天知道他是从哪里要到电话号码的。范莹莹感到有些尴尬,却还是礼貌性地跟他聊了一会。
这过程中,蒋多才似乎有针对性地要窥探莹莹的隐私——对她的婚姻状况尤其感兴趣。最后,在聊到“结婚7年,却没有孩子”这点之后,他就像是达成任务那样,有的没的挂了。范莹莹不知道这通电话的意义,直到现在——“你前面说的举报者,就是蒋多才?”
秦悦民说是的。蒋多才声称,他已经自行调查了好久,现在,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九年前倒闭的“优优儿童之家”,它的负责人钱新海,曾做违法的药物试验。
“我们掐断了药源,却没有找到制药贩药的黑手。”秦悦民叹了口气,“黑手们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一直就是无从去找,直到蒋多才先生提供了线索……”
“女士,你记不记得98年前后,儿童之家的卫生间里有一个老女人?”
“记得!”范莹莹想起来了,“我们都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她负责搜集你们的大便,”秦悦民直言不讳,“这点我们已经找到她证实了:搜集大便,然后寄给制药方进行化验研究。钱新海院长在你们的三餐里都加入了不同剂量的原药,轻微到一时不会有什么反应,我们估计,然后通过化验排泄物来慢慢改善药的量和成分——冒昧地问,你没有孩子吧,女士?”
“没有,医生说我先天性不孕。”
秦悦民不往下说了,范莹莹控制不住,猛地哆嗦一下。
“那,”她强作镇定,“你说的这些,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假扮成巴士司机卧底?”。
山林外面,隐约还传来大家呼唤番花的声音,看来还是没有找到……可能是因为暴风雪聒噪的缘故,范莹莹总感觉自己和林子外的人暂处于不同的世界。恍若隔世。
“我之所以卧底啊,”秦悦民压低嗓子,“经过两个月的追溯调查,我们有理由相信,当年制药团伙的一个主要分子,就坐在这辆大巴车上——”
9
一个多月前,秦悦民和同事查到了当年那个“厕所老女人”的身份——徐蓉花,年生人,现在74岁,老伴去世,一个人住在乡下,儿女不在身边,活脱脱的“空巢老人”。经过一番简单的询问,徐蓉花就泪如决堤:她如实招来,说自己“助纣为虐”过,帮一些很坏的人做过很可怕的事情。
回到局里,徐蓉花直接供出了钱新海院长,说他默许着药物试验,几年都有丰厚的回扣。但他却不是制药团伙的人:据徐蓉花所知,钱新海和那个制药团伙,是被一个“中间人”搭桥联系上的。
“这个中间人,就是张坤前。”秦悦民说。
张坤前?那可是一个公众人物。范莹莹惊愕:他是一个知名的作家兼慈善家,以帮助孤残儿童、孤寡老人,资助社会福利院而被人们传为美谈。重点是,他和妻子正是本次“进击童真”的另一领队,现在正在X市,和节目组其他人一起,等着他们一行的抵达。
“人面兽心的家伙。”秦悦民骂了一声,“我们又开始对他展开调查,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突破口在张坤前的经纪人那里:那位女士很有正义感,透露说她的老板在三天前打了一通电话,不知道具体跟谁,但确是和‘进击童真’有关的人。他们像是老相识,语气客气而亲切,张坤前问那人是不是从A市过来跟他们会和,还问了一句‘那之后就再也不做药了?’,没错,问了这么一句。”
综上,结论是当年制药团伙的一个人,今天会乘上这辆A市开往X市的节目组包租大巴。
“所以决定卧底。”秦悦民指了指自己,“这不简单,因为节目组人员,就连租车公司的司机都分配好了……还好,我跟刘师傅长相差不多,都是垂垂老矣的大叔,于是就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在那些孩子的协助之下。”
“孩子!”
“嗯,别紧张,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我们找到那个最大的男孩,叫他帮忙在开进休息站的时候,跟刘师傅说要上厕所……”
“也跟刘师傅说好了?”
“对,在完全排除他的嫌疑之后。”秦悦民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现在他估计已经到家了,乘着我同事的车。”
本来,秦悦民的计划是,以司机的身份监视节目组,抵达目的地后,一看到张坤前和哪个从A市过来的人交流甚密,就立刻联系同事,直接把他们逮捕……
“现在出岔子了。”秦悦民耸耸肩,像是快要讲完了,同时往山林外边、大巴迫停的方向走去。范莹莹紧随其后,“不知道是谁划破了油箱,还有那个孩子——天呐!这些怪事,会不会跟我的任务有什么关系呢?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说,自己本来想结束任务,迫于番花的安危,要给同事发求救弹,让他们增派支援过来。毕竟找孩子要紧,不是吗?但现在,因为一些误会,范莹莹弄坏了求救弹,“卧底任务”也没理由不继续下去了。
“现在,你要协助我。”在林子口,秦警官突然停住,郑重地对范莹莹说,“你知道了全部内情,我也信任你。”
“嗯……协助你什么呢?”
“不瞒你说,根据车上人的年龄,我已经锁定了一个嫌疑人。”他*祟地朝林子外看了一眼,继续说,“我要你帮我翻翻他的行李,看看能不能……”
10
“你去哪里了范老师?”看见范莹莹上车,褚琳如释重负地迎了上来。五个孩子看起来平静了不少,小美和小胖窝在座位上,疲惫地睡了过去,其他三个也是没精打采的,昏昏欲睡。
“大家还没回来?”范莹莹问。
“你丈夫已经回来了。”褚琳回答。
范莹莹朝车厢后面看去——张峰就坐在最后一排,头顶着前面的靠背,整个人都快要撑不住的感觉。如果靠的足够近,还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直流。
“他是不是不舒服?”褚琳担忧地问,范莹莹没有回答,但她知道答案。
张峰犯病了。这是一个奇异的病症,也恰恰是这个病症,让范莹莹和他当初相识:“巴拉巴拉巴拉综合症”,因为病症的学名太长,每当需要提起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如此称呼它。那还是感情相对稳固的时候,他们会提到“巴拉巴拉巴拉综合症”,然后哈哈大笑,抑或是亲热地抱在一起。
莹莹也有同样的症状,他们正是通过在一个诊室候诊认识的,至于具体的邂逅情节嘛……总之,和本就是演员的张峰结婚后,范莹莹也开始接触这一块,直到今天,也算是出演过一些比较成功的作品了。
这种综合症,就像是过敏症,过敏源不是什么实际摸得着的东西,而是“焦虑感”,只要患者内心的焦虑恐惧超过界限值,就会冒冷汗,浑身发抖,喘不过气,意识渐渐模糊,实在严重的,还可能休克。
刚才,在车子刚刚迫停的时候,范莹莹就差点昏过去;发现番花不见了,更是强忍着没有失去意识。
但张峰的病情更重。范莹莹一路小跑到车尾,试着把丈夫的背扶直,问他需不需要吃药,什么的——
张峰捂着头呜咽道。
“别说这些了。你犯病了,难道是你的错?”
“我不是说这个,”他很慢地摇头,“我是说,都是我要来的不是?你本来不想来的,莹莹,你本来不用受这些……我配不上你。”最后,他驴唇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褚琳就在身后,搞得范莹莹很是尴尬,还掺杂着一丝无言的苦涩。
“我去给你拿药。”她默默说。
“不用,等一会,待会应该会自己好的,还不行再吃。”
“确定等一会?”
“确定。”
就在这时,褚琳对他们说:“其他人也回来了!”
不远处,谢来恩,小东和假扮成刘师傅的秦警官正并肩往回走,谢导杵在两人中间愤慨地说着什么。看来是没找到孩子。
谢来恩……
褚琳跑到车门前,一个劲地问“孩子找到没有”。隔着车窗和10几米的积雪公路,范莹莹看见秦警官对自己做了一个眼神。
她立刻开始行动——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在给张峰找药。谢来恩的背包和张峰的放在一起,太方便了!她无需遮掩地拉开谢导的纯黑Nike包。
“我要你帮我翻翻他的行李,看能不能找到划破油箱的工具。”这是秦警官的原话。因为他严重怀疑这次迫停,外加孩子的失踪都和当年“大滑梯”的神秘制药者有关。否则还能是谁呢?最实际的一个推论,是那个制药者在休息站识破了“狸猫换太子”的卧底把戏,便划破了车子油箱,让他们无法抵达张坤前和徐导那里,导致秦警官的“监视大计”失效……
番花的事还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锁定制药者,就可以把事情彻底地问清楚了——秦警官设定的嫌疑人就是谢来恩谢导,谢导五十来岁,千禧年那会30岁多一点,而且百度词条上有介绍,谢来恩是“半路出家”的导演,毕业学校为医学院。
确实,很有可能是他。范莹莹快速地翻搅着那塞满东西的背包:找到什么算是重大发现呢?
一把长柄水果刀算不算?范莹莹看着那刀锋变钝,沾有铁屑和油渍的小刀,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哇,张峰,你怎么啦!”谢来恩的声音。他们都已经上车了。范莹莹飞速地拉好拉链,站起来,同时把那把刀藏进上衣口袋。
秦悦民走在最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她微微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有发现”!
确实。
11
“电话还是没信号,网络也没有。”谢导演的助理小东声称。看他的样子,范莹莹怎么觉得,这小子没有一丝紧迫感,反而还有些享受:就像是凭空掉入常看的惊险小说情节里,那样地乐在其中……
对其他人来说,现在能感觉到紧迫的因素有很多:疯狂的暴风雪,被人为划破的油箱,危险的山崖,无法获救的困境,和失踪的孩子……对于假扮成司机师傅的秦悦民警官来说,紧迫的因素还要多几层:关于一个隐匿在这寥寥乘客里的危险人物,20年前的罪恶,和如今这些突发事件,是否有着直接的联系呢?还是……
“如果是电信塔被损坏的话,肯定会有人抢修的。”褚琳琢磨着说,“我们再等等吧,就算电信塔没好,天气好些了,就可能会有什么车经过,我们也就可以……”
她没把话说完,好像因为对上了谢来恩的一副臭脸。范莹莹把手伸进裤兜,轻轻捏了捏那把划破油箱的刀。要找机会拿给警官看才是。她忐忑地想。
男孩三强蹬蹬蹬地跑过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过自己的小包,再蹬蹬蹬地返回去。其他孩子都在等着——原来,他们是饿了,开始分奥利奥饼干。
“小孩真好,”谢来恩大声感慨,“这种时候还吃得下东西!”
没有人理他,包括孩子们也是。这时,褚琳十分没底气地说了一句:“我也饿了。”
紧接着,谁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至于具体是谁发出来的,没有人承认。
“我们有谁带口粮了?”范莹莹问。
大家面面相觑。是啊,原本才两三小时的路程,谁会想着像孩子那样,带奥利奥和小熊饼干呢?出发时是下午一点多,现在已经快到五点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你们说,”小东提出论点,“徐导他们会不会看我们一直不到,就报警找我们?”
“呃……”
“应该不会。”他又很快地自己否认道,“一般情况都是堵车,谁会料到是我们这种情况!”
“喂,大家,”司机刘师傅,或者是乔装的秦警官发话了,“后座那位是不是……”
被这么一提醒,大家都注意到了在后排头耷拉着的张峰,一动不动,像是睡熟了。
“啊!”范莹莹叫了出来,一个健步冲到丈夫身边——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也差点昏倒——张峰失去意识了,那该死的“综合症”在作祟。
“他怎么了?”秦警官在后面大声询问。范莹莹语无伦次地跟大家说了张峰和自己的毛病……
“你们带药了?”褚琳问。
“应该带了,在他的包里。不过……”范莹莹感觉自己快要哭了,头嗡嗡直响——“不过已经这样,药也没用了啊!”
“那现在应该采取什么措施?”谢来恩用他那仅有的责任感问道。
“先要确认呼吸,确认他还活着。”范莹莹不得不重复医生叫她背的准则,“然后……”
“然后什么?快说啊!”谢来恩催促。
“然后如果只是昏迷,就要立刻送医,如果暂时没有送医条件的话,就……尽量保持温暖,特别是冬天。”
“啊,温暖!”谢导拍了拍秦警官的肩,“刘师傅,开一下车里空调吧!这不就行了,我们也都冷得要死呢!”
范莹莹瞅见秦悦民脸上掠过一丝不祥的表情。
哦,他不会开大巴车的中央空调。
要露馅了吗?看着秦悦民脚步僵硬地走向驾驶台。范莹莹想都没想,也跟了上去。
“你知道键在哪儿吗?”警官看着这一堆复杂的按钮,蚊声询问。
“不知道啊——”
“我找太慢会露馅的,该死。”
范莹莹替他慌张起来,这时,秦警官像是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按钮,摁了下去。
中段车门被打开,整个车厢顿时更冷了。
12
“喂,你有病吧?”谢来恩嚷嚷,“想把病人冻死?”
这下该怎么圆,能糊弄过去吗?范莹莹心里不禁打起鼓来。她知道其实这个“尽量温暖”的准则只是套话,跟“感冒多穿衣服”一样,实在冻几下也不至于就死,很可惜她表述不清,其他人都当真了,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秦警官暗骂一声,再把中段车门用按钮关上。
“试试红键右边第二个。”范莹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提示。
警官照做。摁下后,两人同时朝最近的那个出风口看去,十几秒过去了,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是热的吗?”谢来恩把手掌贴上头顶的出风口,终极审核似地等了一会——“还没风,刘师傅你搞什么?到底会不会——”
“那个,谢导。”小东弱弱地在一旁提醒道,“油都没了,打不起空调的吧?”
所有人咯噔一下,想到了这个简单的常识。
“呃,对啊。”秦警官笑,“所以我摁了没有反应!”
谢来恩看着这位“司机”,用了一种类似于“审视”的眼神。审视完毕,他转向范莹莹:“那张峰怎么办?这样冷会不会……”
“那也没办法,”她这回试着解释清楚,“不过,保暖也不是绝对的……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等一会就会自己醒过来!大家不用太担心!”
后座,小东和褚琳合力,让张峰的身子躺平。这是,那个叫做瘦杆孩子跳下座位,截住要往车厢后排走的范莹莹,眼眶里眼珠打转,嘴角全都是饼干渣:“我们……是不是走不了了?”
“嗯,车子坏了,雪又这么大,暂时走不了了。不过——”范莹莹勉强挤出个“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笑容,“总归能回去的,放心。”看着这孩子开始害怕地啜泣,她不自禁地加了一句,“番花也会回来的,我们会把她给找回来的。”
瘦杆没有回答什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范莹莹经过孩子们的座位,只听他们在不安地窃窃私语,一个女孩——小美还是淼淼——喃了一句:“不来就好了。”
是啊,不来就好了。范莹莹在心里应和着,轻轻点了下裤袋里的小刀,确认它还在。
得找到机会,把刀给秦警官看才是呐!
外面的风雪像是减弱了一些,不过仍然很大。
“我再去找找那孩子。”秦警官突然说,“现在雪好像小了,找不到也不是回事。”他就要转身下车。范莹莹赶忙补了一句:“我帮你一起,秦——刘师傅!”
她差点叫错,不过那个“秦”字已经脱口了。在随着秦警官下车,朝刚刚那片林子走去的当间,范莹莹没注意到,谢来恩也默默地跟在后面。刚才找孩子的时候,这家伙可是很不情愿来着,现在如此主动地跟上,他的两个助理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是啊,褚琳和小东,他们怎么会意识到呢?对当下的状况,这两人可谓是一无所知,而真正知道内情的,秦警官和范莹莹,则是对谢来恩毫无察觉……
13
天色越来越暗了,室外温度也更加过分的低。
“从谢来恩的背包里翻出来的。”
先后穿进山林后,范莹莹快步追上秦悦民。秦警官早有预料地转过身来,准备和他的“秘密帮手”交接。
看着那把已经钝得失去意义的长柄小刀,秦悦民蹙着眉,刮下了一些刀背上螺旋状的铁屑。
“真的是从谢来恩的背包里……”
“千真万确!”范莹莹保证,而后问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两种方案,”秦警官说,“第一种保守方案:反正在这样的境况下,姓谢的他也没法跑掉,所以我们就暗中观察,把他看牢,说不定能有什么额外的发现。譬如孩子的下落。”
“第二种方案呢?”
“第二种直接一些,就直接质问他,不管是当众还是私下——直接质问他!不过,这确实是有弊端的。”
“什么?”
“弊端就是,”秦悦民花了十秒钟组织语言,“弊端就是缺乏关键证据——这把小刀顶多只能证明谢来恩划破了油箱,并不能证明他就是我要锁定的人,抑或是跟番花的失踪有关……”
“难道划破油箱的,和那个大滑梯的制药者不是同一个人?”范莹莹较真地问道,“划破油箱的人,制药的人,和跟番花失踪有关的人……难道嫌疑人有三个?!”
“确实有可能。”警官耐心地解释,“只不过可能性很小罢了。你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正常情况,谢来恩是要负全责的,不管是过去的罪恶,还是如今的突发事件……但是,想想啊:我直接在这儿问他,然后他多半是不承认,我也没法拘留……你懂吧?会打草惊蛇的,说不定获救后,谢来恩、张坤前都会消失,还提醒了其他尚未浮出水面的涉案人员!”
“所以说?”范莹莹试着总结,“我们要进行保守方案?”
“是的,我们就……”话没说完,秦警官的脸色一变。瞅着范莹莹肩膀后方的一个点。
——“你不是本来那个司机,对不对?”谢来恩突然冒出,大声质问道,像是要用高分贝来抵消风雪的底噪,让这一嗓如同在室内那样地震撼耳膜,“喂,我说,莹莹,你和他在搞什么……”
这家伙是就着那边几棵树潜行过来的,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怎么注意到。
范莹莹惊跳开来,没有她的后背挡着,谢来恩像是看见了秦悦民手上的那把刀,脸色骤然僵住……
“我想问问你在搞什么。”短暂的冷场,警官犀利地反问。
“我……”
谢来恩看着那把刀,嘴巴痴痴地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在你的背包里翻出来的。”范莹莹深吸一口气,控诉道,“你划破了车子的油箱,谢来恩,是你把我们困在这里的!”
“我确实不是司机师傅。”秦悦民紧接着拿出自己的证件,在谢来恩前面晃了晃,“我是警察,你最好现在就如实招了,对所有人都好——‘大滑梯’,这个词你有印象吗?”
只见谢来恩怔了一下,看来是中了。秦警官谨慎地上前两步,准备随时把他拿下,如果事情不得不发展到那一步的话……
“你在装傻。”秦警官想了想,又说,“好啊,就当你对大滑梯一无所知好了——那这把刀又怎么解释?划破油箱的刀,在你背包里。”
“我的背包放在最后。”谢来恩近乎失控地吼道,“不管哪个天煞的动的手,他都有机会把刀子扔进去不是?我是被栽赃了,天!你到底是不是警察,这还看不出来?”
秦悦民的嘴巴抿成一条缝,定定看着这位导演失*落魄的表情。范莹莹站在两个人余光的交汇处,插不上嘴,也无需插嘴。
“嘿,你就是不承认了,是吧?”
“是,因为我本来就没干什么。我是一个导演,不是犯法卖药的,更没有闲得蛋疼,去划车子的油箱,我傻吧,我自己不也是被困在这里了?”
“那你跟番花的事没有关系?”范莹莹插了一句。谢来恩爆骂一声:
“是,有关系,第二次世界大战也是我引起的,你们满意了吧?枪毙我现在,现在枪毙我啊!”
“那你……跟我们过来干什么?”秦警官再问。谢来恩骂骂咧咧地回答说,还不是因为感觉奇怪——他说自己和范莹莹一样,也察觉到了司机的不对劲。
“我跟过来,是想搞清楚你们在干嘛。还有,把车厢划破的是不是你——”他指着秦悦民,忽然玩味地笑了一下,“或许就是你呢,警察正是黑手,就像《捕鼠器》的情节一样!”
“什么捕鼠器?”警官显然是没怎么看过书。
就在这时,林子外传来了交叠的喊叫声。范莹莹率先听到了。届时,警官和导演还在针锋相对——那是褚琳和小东的声音,他们在喊什么?像是在反复喊几个词语?范莹莹努力地听,发现那并非词语,而是名字。
三强。
淼淼……
他们在喊那些孩子的名字。
“喂,我说……”眼看警官和导演越靠越近,即将要动手了,范莹莹直接插到两人中间,“等会再说吧,车子那边好像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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