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人说，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是假的、空地，唯有父母的爱才是真的，永恒的，不灭的。
然而，我却并不这样认为。
在我看来，我的亲生父母是一点不爱我的。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我刚出生，还来不及睁眼看清他们时就将我送人。
我被送走的理由，仅仅因为我是女孩子。
而且随后出生的妹妹身体有些瘦弱，比我更加需要母乳。
当然，这个荒唐的理由我并不知道，只是后来慢慢长大才听别人说的。
收养我的人是一对中年夫妻。
男的三十多岁，左腿有点坡，女的天生是个哑巴，说不了话。
刚到养父母家的那天晚上，外面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但我并没有像其他新生儿一样哭闹不止。
反而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点也不怕生。
我想，那也许就是我天生不服输不怕苦的性格表现。
尽管那时我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从那一天开始，我再也没有见过亲生父母，甚至都没有再听过他们的消息。
抱养我时，他们曾承诺给养父母一笔钱，唯一的条件是能够替他们保守秘密。
但养父母天性善良，不仅没有要他们的钱，反而一再地对他们感恩戴德。
养父母天生残疾，家庭并不富足，根本买不起昂贵的奶粉。
只得将大米磨成粉，再熬成糊糊给我吃。
都说粗米糊糊会引起消化不良，这样的预言似乎对天生命硬的我毫不起作用。
我不仅每次吃的多，而且还吃得挺香。
当然，我那时也不是一直吃着米糊糊，养母偶尔也会去挤点羊奶给我喝。
现在说羊奶是母乳最好的替代品。
而那时可没有这样的说法，认为人喝羊奶是要出问题，得羊癫疯的。
02
也许是老天垂怜，我不仅没有得羊癫疯，而且还长得格外的健康。
因为小时候喝过羊奶，上小学的时候还有同村的小伙伴笑话我。
那时候年纪太小，我不懂得害羞，也不会愤怒。
我对他们的嘲笑总是视而不见，只有闲暇无聊时才会反驳争辩几句。
直到五年级，同桌男孩在我的新作业本写上“小山羊”时，我才彻彻底底地发怒。
我将茶壶中的水全部倒在了他的抽屉里，然后还将他未沾水的作业本撕了个粉碎。
最后我还恶人先告状，跑到了办公室找老师声张正义。
所有老师都会特别优待好学生，而我敢这样做就是仗着自己成绩好。
老师那天狠狠地批评了同桌，还罚他放学后一个人打扫卫生。
自此班上的同学再也不敢轻易地惹我，更不敢随意笑话我。
其实，这样对同桌，并不仅仅是因为作业本。
而是因为之前他嘲笑过我的养父走路时一拐一拐的。
虽然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一点也没亏待我。
哪怕家里再没钱，生活再艰苦，他们总是想着给我最好的，好像我就是他们亲生的一样。
这个小小的报复得逞后，我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和同桌一起将教室打扫干净。
同桌说这次是他错了，以后再也不嘲笑我了，我原谅了他。
我们像往常一样回家，可是当我们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奇怪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手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金镯子，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
但眼睛视线始终是没有离开过我，傻傻地望着我。
我并不认识她，但是她却拦住了我的去路，并塞给我一大袋东西。
袋子里面是我梦寐许久的新衣服和零食，但是我还是没有伸手去接。
新闻里曾说人贩子为了诓骗小孩，会先给他东西，然后再伺机将人抓走。
校门口有很多人，我想她不敢那么明目张胆行骗。
于是我大声问她你是谁，为何这几天一直跟着我。
听到我的声音，过往的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甚至还有几个热心肠的人凑了过来打探究竟。
03
见到有人走了过来，她神色有点紧张，提着袋子快步向前走了，离开前只说了一句“我是你妈”。
我妈在家里，你不是我妈，你是个坏女人，我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而她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地跑开了。
虽然她背对着我，但我还是知道她哭了。
因为在离开前她的左手在脸上轻轻抹了抹，那是在擦眼泪。
这个小插曲我本想回家告诉养父的，可他那晚并没有回家。
而随着后来那女人的消失和期末考试的临近，我也慢慢淡忘了。
养父在镇上找了份工，养母在家种田之余还兼做起了家庭养殖。
日子虽然过得还是有点清贫，却与以前截然不同。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也不例外。
每天放学，我都会早早回家，帮着养母做家务，生火做饭，喂牛劈柴……
养母不能说话，连最基本的声音也很难发出。
所以每天傍晚赶羊的任务就自然落到了我的身上。
由于是自由放养，羊儿都有点野性。
每次都有几只不那么听话，让我满山追着跑后才老老实实回圈。
就是周末放假，我也不能像其他同龄小伙伴那样自由的玩耍。
因为养母要去田里劳作，我必须看家。
六年级的时候，班上转来了一个叫唐妮的新同学。
令我意外的是，这个唐妮居然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她下巴上的那一颗小黑痣外。
我们长相一样，年龄一样，连出生日期也一样。
大家都说我们是双胞胎，而我不这样认为。
这不仅仅只是因为我们姓氏不一样。
更多的是我看不惯她那一副高高在上，谁也瞧不起的模样。
唐妮每天都穿的花枝招展在校内穿梭，像古代暴发户家的小姐一样过街游市似的。
还时不时地炫耀家境，真的很让人讨厌。
自她来了之后，班里同学自然分成了两派。
因为总有那么一些人愿意去攀附满身铜臭味的她，然后与我这种清贫好学生相对抗。
也许是出于嫉妒，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出口伤人。
而我则是毫不相让地回怼过去，每次都让她满地找难堪。
我们势同水火，互不相容，直到小学毕业。
04
进入初中后，我以为会彻底摆脱她。
正准备与闺蜜们大相庆贺一番，却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地阴*不散，居然又和我同在一个班。
那时，我完全不知道，我们天生有着血缘关系，而这种关系是注定永远也割不掉的。
初一时，唐妮有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而我则只能走路去学校。
并不是家里买不起，也不是养父不给我买。
而是我说中学离家并不远自己更愿意走路，因为我不忍心花他辛辛苦苦大半个月挣来的血汗钱。
得知我每天走路上学，曾经自称是我妈的那个怪女人又来找我了。
而且还带来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看去上比唐妮的那辆更好更漂亮。
她又说自己是我妈，让我叫她一句，然后就把自行车送给我。
这次我还是没有叫她，仍旧只说了一句“我妈在家，你不是我妈”，然后就快速地跑开了。
那辆新自行车我没要，而第二天唐妮却骑着它来了学校。
从我身旁经过的时候故意扬着头，一副神气兮兮的样子。
不就是仗着家里做了点生意，有几个臭钱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心里不屑地说。
随后的家长会上，我再次见到了那个怪女人。
知道了她就是唐妮的妈妈，也是他人口中狠心丢弃我的那个亲生母亲。
流言止于智者，但是我并不是聪明的智者。
一旦别人说多了，我心里自然泛起了嘀咕，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抱养的。
每次看到唐妮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就会想自己也许真的是被她母亲丢弃的女儿。
当我准备向养父问清楚真相时，他却因为工地发生的意外不幸过世了。
房子坍塌的时候，养父由于腿脚不便来不及逃跑，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等包工头喊人将他挖出来时，他已经断了气，而且被轰然倒塌的转头砸得面目全非。
养母没有见过世面，因为过于悲痛陷入了昏迷。
养父的丧事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总算顺利办完。
养父死了，包工头逃跑了。
除了*府给的那一点丧葬费，我和养母没有得到任何的经济补偿。
05
家里没了经济支柱，日子越发艰难起来。
而养母的生病，让这个原本摇摇欲坠的家更加雪上加霜。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男孩。
这样我就可以不读书，而是可以跟着村里人去镇上打零工赚钱。
然而，我并不是，养母也坚持让我读书。
养母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农家妇女，却也知道唯有读书才有出路的道理。
每次当我说不想再读书时，她总会挥舞着双手，然后指着挂在土墙上养父的那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养父始终微笑着，就像他活着时的那样。
我很想念养父，这一辈子却再也见不到他。
为了能够让我继续读书，养母一直带病劳作，每天起早贪黑，比以前更加辛苦劳累了。
每次看到她那双长满黑色老茧的手，我就忍不住地流泪。
养母总是微笑着安慰我，挥着手说她辛苦点没事，只要我认真读书。
然而，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初三模拟考试我退步了，掉到了班上的最后几名。
其实，我是故意的，目的是让她死心，也是让我自己死心。
我没有想到的是，一向看重我的老师去了我家家访。
老师走后，养母打了我一巴掌。
我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打我。
跪在养父的遗像前，我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
这并不是因为被打后脸上火辣辣地疼，而是觉得自己愧对养育自己的养父养母。
见我哭了，养母也哭了。
她抱着我，捧起我红肿的左脸，反复地轻轻地抚摸着。
就像小时候哄我睡觉时替我摸背那样。
我知道，她后悔了，后悔打了我，但是我一点也不怪她。
抬手抹掉眼泪后，我紧紧地拥抱着养母。
微笑着向她保证，我以后再也不逃课了，一定好好学习。
得到我的保证，养母很开心地笑了。
06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眼里满是流光溢彩，总算没有辜负养母的期望。
我兴高采烈地回家，将录取通知书递给了养母。
这时的养母仍旧病着，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
她并不识字，但还是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小心地接过了通知书，生怕弄坏了一般。
半晌后，我看到了她脸上欢喜的神色，同时内心又忽然开始有点不安。
我很清楚自己心里不安的是什么。
这一年来，养母总是咳嗽。
为了给她看病，家里能变卖的东西基本上都变卖掉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供我读书。
养母也好像明白了我的担心，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似乎是在安慰我，让我放心，她会有办法。
我以为她是宽我心的，因为她卧病在床，此时根本不会有任何办法。
天色渐渐晚了，我盯着屋门前不远处的那片山。
看了许久，直到养母蹒跚地走过来，听见她的脚步声我才回过神。
第二天，我借口去同学家玩，背着养母偷偷去了镇上的食品厂打零工。
由于为了不让养母产生怀疑，我选择了货物搬运。
虽然有点苦有点累，但是活少，每天只要花三个小时就可以干完。
我是女孩子，车间里的人总是劝我少搬一点搬轻一点。
而我为了尽快做完早点回家，总是和他们一样搬那么多。
连续几天下来，也许是太过用力劳累的缘故，我浑身竟然开始酸痛起来，连走路都有点提不上劲儿的感觉。
为了不让养母知道担心，我咬牙强忍着。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小声地喊痛几句。
都以为我会中途退缩，却没想到我还是坚持了下来。
而身体也过了那个适应期，竟然慢慢地不痛了。
养母不知道我在偷偷打零工，而我的亲父母亲却知道了。
07
那天，我做完工刚回家，他们就赶了过来。
养父曾经留下一封信，说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
困难的时候一直是他们在暗中资助，并希望我在适当的时候能够认亲。
但是我不想认他们，也不愿意认他们。
虎*尚且不食子。
他们倒好，为了能够以后有二胎生儿子的机会，居然狠心将我送人。
现在生不出二胎儿子，在我看来就是丢弃我的报应。
这一次，他们是来接我去县城一起居住的，但是被我严词拒绝了。
因为我始终不可能把他们当父母看待，更不可能丢下生病的养母独自去过安逸的生活。
我去县城读书，难免会留下养母一个人，但至少不是现在。
他们不仅没有说动我，反而被我气哭了。
也许是真的被气哭，又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愧疚而流下悔恨的泪水。
我那时候说的话，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
我说，就算是鸟下个蛋，孵出个小鸟，也会照看到它长大。
而你们呢，我这么小，甚至还来不及睁开眼看清楚你们的样子，就被无情地送了人。
之前对我不闻不问，现在我长大了，懂事了，你们却又来认我，想让我和你们回去，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告诉你们，我永远也不会认你们，也不会和你们回去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我说的很决绝，也很义愤填膺，可越是这样说越是食言快。
他们离开前，留下了一笔钱，说是给养母治病的。
那笔钱有厚厚的一叠，足够养母生活治病一年。
我想拿着丢出去，但是心里那个阴暗贪婪小*最终还是战胜了愤怒。
我拿着那笔钱，带医院做了一次彻底检查。
所幸问题不大，只是肺结核。
医生开了很多药让回家休养治疗，同时叮嘱我平时注意，防止传染。
08
经过一段时间休养治疗，养母的病大有好转，而我也去了县城读高中。
我到学校的时候，所有的入学手续都办理好了，和唐妮一样读走读。
开始我本是不愿意，但手续已办理，不好再去更改。
后来又考虑到寄宿需要很大一笔费用，于是我屈服了。
我第一次和亲生父母住到了一起，他们正式对外宣称我是他们的大女儿。
突然之间多了个姐姐，自己沦为了老二。
唐妮开始不乐意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奚落我，刁难我。
每次见到我有新衣服，不是要抢走就是要故意弄脏。
而每次我都会容忍，并不是因为我是姐姐就要让着她，而是我不想多生事端。
小说里常说，时间有时候会让人忘却仇恨，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高中这三年，唐妮父母不仅没有亏待我，反而是总想着法子弥补我。
见到了他们的真心，我虽然嘴上没有承认他们是我的父母，但内心还是有了一丝丝松动的。
我以为这样的松动会一直持续，最终融化那块阻隔我们亲情十多年的寒冰。
然而，没能想到的是，不久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又重新回到了原点，甚至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那是高考之后，我回老家探望养母，却发现大门紧锁，院内一片荒芜。
养母曾答应会等我回来看她，此时却不见踪影。
我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以前，只要我找不到养母，呼唤她一声，她就会拿起脖子上的口哨吹起来，以此来回应我。
而这一次，我没有听见她那熟悉的哨声。
到处找不到养母，我有点气馁，只得坐在院前的石阶上继续等待。
这时，村头的王大爷蹒跚地走了过来。
他指着对面山头上那个若隐若现的小*土堆说，你总算回来了。
王大爷的话我没有听懂，直到跑到山头看到那个*土堆时，我才彻底明白。
原来养母已经过世了。
老天怎么这么狠心，竟然连我生命中最后一个亲人也要夺走。
在我悲伤哭泣的时候，天上突然乌云密布，下起了大雨。
我静静地跪在坟前，雨水打在脸上生生地疼。
但比起此时心中的悲痛，这根本不算什么。
雨一直不停地下着，我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回去后，我将自己关在房间三天，不吃不喝，就傻傻地坐在床上默默流着泪……
09
从那天开始，我没有再和亲生父母说过一句话，因为我心里恨他们。
由于自私，他们竟然没有告诉我养母去世的消息，没有让我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知道，她们的理由是高考将近，怕影响我学习，所以才隐瞒着。
但是，在我看来，养母对我的养育恩情，是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不能与之相比的。
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见到养母那长满是皱纹脸的微笑，再也感受不到她那双粗糙老茧手的温柔，再也没有了一个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地方。
养母的过世，让我和亲生父母之间原本亲如白水一样的关系变得更为寡淡，甚至是一文不值。
不久之后，高考成绩出来，我填报了北方的大学。
养母的愿望我帮她实现了，但我恐怕还是让她失望了。
因为我自始至终都不准备原谅，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所谓的亲生家庭。
大学毕业之后，我选择留在了北方，没有再回去过。
现在，我远离着他们生活，很惬意，也很舒服。
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有一个家，那里会有真正爱我的人。
会让我可以得到温暖和关爱，会让我的心灵不再飘飘荡荡……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