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二百五,在北京干了一起匪夷所思的案子。”————办案警官
料理店之争
北京燕莎商城,地处朝阳区东三环,毗邻使领馆区,周边都是高端社区。
可想而知,这地方就是个吸金的旺地。
燕莎商圈,开有一家日本料理店,叫“姿三四郎”,生意十分火爆。
但几年下来,股东冲浦秀昭没有赚到一分钱,反而把老本赔光了。
冲浦秀昭,年从日本来北京留学,不久和北京一所高校法学院的女生童琳恋爱。童琳来自江苏南京,年毕业后,留在北京上班,并和冲浦秀昭登记结婚。
年11月,冲浦秀昭用父母给他在北京结婚安家的钱,开了这家“姿三四郎”。
开店之初,冲浦秀昭人生地不熟,办手续很繁琐,不是银行开不了户,就是营业执照卡住了。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北京人齐兵,双方约定,冲浦秀昭出资60万元,齐兵出资20万元,各占45%的股份,厨师占股10%。
果然,由齐兵出面办手续,后面就一切顺利了。
但是,齐兵告诉冲浦,你的外国留学生身份有问题,得用我的名字注册,以后出了事,我也好照应。
冲浦有点担心。童琳劝他,齐兵神通广大,很有背景,他肯帮忙,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料理店开业后,果然生意红火。
那年头,京城里的日料店屈指可数,“姿三四郎”始终顾客盈门。
半年后,冲浦忽然发现账目有问题,齐兵把料理店的注册资金和营业款全都转走了。
两人连忙去找齐兵,没想到,他却换了一副面孔。
齐兵说,按照注册资料,料理店的大股东就是他,一切都和冲浦无关,八竿子打不着。
无奈之下,冲浦和童琳整理好各种材料,于年正式向法院起诉齐兵,要求拿回自己的料理店股份。
不料,齐兵的关系很硬,官司复杂,看不到希望。
当时,60万元是一笔巨款,可以在北京买几套房子,冲浦为此气得吐血。
钱没了,店没了,冲浦也病倒了,走投无路的夫妻二人,只好回到日本,靠冲浦父母的退休金来维持生活。
年5月,郁闷中的冲浦病重不治,撒手人寰。
齐兵闻讯飞来日本,参加冲浦的葬礼。
不料,齐兵在葬礼上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童琳。
当童琳再次向齐兵讨要本钱时,齐兵当面谩骂她:“你一个南京美女,哪里找不到对象?竟然嫁给日本人,还帮日本人要钱,哪有你这样不要脸的?”
童琳哭着对冲浦的灵位说:你放心,这笔钱我一定会要回来的。
中国女性,大概是世界上最坚韧的女性。两年间,童琳越过了语言障碍,在日本站住了脚,闯出一片天地。
她的成功背后,究竟有怎样的付出和艰辛,无人知晓。
雇用俄罗斯杀手
年,起诉齐兵的官司败诉。在早已设好的圈套面前,法律也爱莫能助。
齐兵志得意满,开上了加长的奔驰车,又建了一个德国良种狗场,一只狗动辄上百万。对一个弱女子的怒火和眼泪,他选择忽视。
没想到,童琳一怒之下,开始考虑雇凶杀掉齐兵。
她通过在北京的朋友王海红(民警),找到了吕途。
吕途出身警务系统,精通俄语,是一名中间人,专门为在俄经商的中国商人提供安保服务。
童琳对吕途说:我要的是公道,不是钱;他欠的,是冲浦的命。
听完童琳的话,吕途胸脯一拍:妹子,你放心,哥一定替你做这个主。
两人商定,以30万为报酬,先付20万定金。
童琳直接付了21万,吕途找来俄罗斯职业杀手基科夫·根纳季。
根纳季曾经在苏军空降突击营服役,参加过阿富汗战争。苏联解体后,成了一名职业杀手,专门帮助中国商人在俄罗斯追债。
一波三折
童琳交完定金,回到日本,向公婆透露了此事,不料被二位老人严厉训斥了一顿。
童琳冷静下来,觉得确实太过分了,于是通知北京的吕途:算了,当初做决定的时候,我情绪太冲动,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吕途倒也无所谓,通知根纳季:上家变卦了,不让动手,行动取消。
万万没想到的是,根纳季却不干了:这可不行,干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收了钱不能退的。
于是,吕途通知童琳:21万定金不能退。
童琳答复:不退就不退吧,没关系。
但根纳季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陷入抓狂状态:我们还有一个规矩,收了人家的钱,就要把事情做成,这是信誉!
童琳吓了一跳,又打了一万美金过去:这事儿就此结束,钱给你们付齐,就当齐兵已经杀了。
根纳季回答,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不能因为接这个活,坏了自己的名声,齐兵非杀不可。
私下里,根纳季对吕途说:这个齐兵太坏了,欺负弱女子,比俄罗斯的坏人还坏。这样的人不杀,留下来继续祸害人?
人家一老外都这么仗义,吕途的脖子也梗起来了,告诉童琳:你别管了,这事儿已经和你不相干,我们做定了!
童琳吓坏了,想再阻止他们,不料,那头不接电话了。
诱杀齐兵
年12月1日下午,吕途带上根纳季,开了一辆切诺基,来找齐兵。
为了不引起齐兵的怀疑,吕途和基科夫事先到东二环附近,偷了一个使领馆的车牌,挂在切诺基上面。
吕途给齐兵介绍:这位是南斯拉夫大使,想为女朋友买条好狗。
一听是大使来挑狗,齐兵兴致勃勃,不疑有诈。
吕途让齐兵上了自己的车,说大使在路上要听介绍。
齐兵坐在车上,不时地和吕途聊天,吹嘘自己的德国良种犬如何正宗。
行至河北省三河市燕郊工业园时,侃侃而谈的齐兵突然觉得后脑一阵剧痛。刚才那个充满绅士风度的“大使”,手中竟拎着一柄铁榔头。
车停在一条土路旁,气息奄奄的齐兵,捂着脑袋,躺在地上,向二人求饶,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声枪响夺去了生命。
两人把齐兵的尸体扔到了一口排污井里,凶器扔到了通惠河。
快速破案
这个案子最特别的,就是破得快。
齐兵的家人还没意识到他失踪,第二天警方就把吕途抓住了!
北京警方的办事效率确实高,但再高也得有个谱,不可能真的这么神奇吧?
其实,警方破案快,是因为第一时间接到了童琳的报警电话。
杀完人后,吕途在车上通知童琳:那小子我们给你做掉了。
当晚,童琳就给北京警方打电话,说齐兵已经被杀,是自己雇凶杀的。其他的事情,她死不肯讲。
警方赶紧核实,发现齐兵确实失踪了,这才确认这个来自日本的电话不是开玩笑。
刑警立即出动,先查童琳和国内的通话记录,迅速筛出了中间人吕途,次日早上就把人抓到了。
吕途刚开始以为是根纳季出了问题,但他也是警务系统出身,很快就察觉,根纳季没有出事。
于是,他干脆利落供出了藏尸地点,把责任都推到根纳季身上。而且,始终“不知道”根纳季在哪儿。
如果真的抓不住根纳季,这案子就成主犯潜逃的无头案了,判不了他几年。
三天以后,警方意外在一家旅馆发现了根纳季的踪迹。
当时,专案组还感到有点困惑。按照根纳季自己的说法,这时候,他早就该在俄罗斯了,大概吕途和警方也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冲进房间一看,根纳季正呼呼大睡呢,一点没费劲,就活捉了一个国际职业杀手。
事后,根纳季连连叫屈。他没有迅速离境的原因,令人啼笑皆非。
原来,他到北京一逛,发现这里商品琳琅满目,价钱也便宜。手里有钱,这小子忽而购物,忽而天上人间的流连忘返,打定主意在北京玩个痛快再走,结果……
根纳季被捕数日后,32岁的童琳从东京成田机场出发,前往北京刑侦总队自首。她主动提出,向被害人家属赔偿25万元。
为何都未判死刑?
年11月29日,北京市二中院开庭审理此案。
判决结果耐人寻味,凶手和雇凶的,竟然一个没被判死刑。
吕途被判无期徒刑;基科夫·根纳季无期徒刑,附加驱逐出境;童琳有期徒刑15年;王海红有期徒刑6年。
这是我国首例外国人受雇谋杀案,基科夫先执行无期徒刑的主刑,完毕后,他将被驱逐出境。
原告律师认为,按照刑法的规定,吕途和基科夫应判死刑,童琳应该是无期徒刑。整个过程中,被告手段残忍,没有从轻的情节。
基科夫的指定辩护人认为,基科夫和吕途没有被判死刑,是因为法院出于慎杀的原则。至今,是谁射杀齐兵,还是个谜。基科夫和吕途都说是对方干的,又没有其他证据,法院无法查明具体情况,只能认定两人共同实施。出于对死刑施用的慎重,法院不能轻易作出死刑判决。
那么,警方就真分不清是谁开的枪?
还有,童琳是否被保释出狱了?
当记者采访办案警官时,他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参考资料:
萨苏,尹红志.警察手记[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