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在一段潦草收场却无限被世人回味的感情中，他的确是真英雄，而她也配称为是真侠女。
彼时，她是八大胡同里聪明伶俐的人间浮萍，而他是鲜衣怒马的骁勇将军，一次偶然的相遇，却占据了一生的回忆。
在这部看似非常虚幻的“民国霸总文”里，男主角叫蔡锷，是民国初年一名杰出的革命家，而女主角小凤仙是京城名动公卿的千古侠妓。
乱世儿女，身不由己，但命运安排的遇见却是“一眼误终身”，小凤仙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手里还紧紧攥着蔡锷的照片。
但这在蔡锷的后人看来，小凤仙这完全是自作多情，父亲蔡锷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小凤仙
名满京师的苦命侠妓
彼时还叫朱筱凤的小凤仙看着母亲从朱家大太太屋里出来了，脸上挂着泪痕，腿一瘸一拐往前走着。
小凤仙知道母亲这是又受了委屈，她赶紧迎上前搀扶住母亲，边走边对母亲说，娘，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不想看你再受她的气了。
小凤仙姓朱，父亲是满族八旗一个没落的武官，被解职后举家赴杭州生活，小凤仙的母亲是朱老爷续的偏房，生下小凤仙后不久，朱老爷就去世了，只留下朱家大房太太和她们母女。
朱家大太太是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在朱老爷生前她就动不动拿小凤仙母女开刀，朱老爷去后，她便更是变本加厉。
小凤仙从小骨子里就有一股倔劲儿，她几次三番在朱家大太太面前据理力争，但地位的尊卑在那摆着，她一个小孩子也无可奈何。
眼看着母亲被朱大太太折磨伤痕累累，这一次她下定决心要带着母亲离开朱家，脱离这个女人的魔掌。
于是当时只有十岁的小凤仙跟随母亲离开了朱家，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终于是不再受人欺负了。
然而好景不长，母亲因为生病有疏于医治很快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十岁的小凤仙苦苦度命。
这时候一个女人的出现让小凤仙免于孤儿之苦，她就是曾经照看过小凤仙的奶娘张氏，她看这丫头聪明伶俐但身世坎坷，所以就把她养在了自己身边。
奶妈靠着在大户人家做工养活小凤仙，但时局动荡，战争的炮火不断轰炸着百姓生活的底线，失去工作的张氏只得带着小凤仙往上海去逃命。
那时的小凤仙十一二岁，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嗓音也特别甜美，此时正在为生计犯难的张氏灵机一动，将小凤仙送到一个姓胡的艺人那学戏去了。
小凤仙跟着姓胡的艺人，一边学戏，一边在南京周边演出，并且把艺名改为小凤仙，至此她就这样在戏曲界出道了。
年，战争的动荡再一次袭击了小凤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北洋军阀为了“反袁”开始大肆攻打南京，无奈她师傅胡老板带着小凤仙只能往北逃，到了北京城。
这动荡年代，人生地不熟的胡老板想要在京城自立门户很是艰难，突然他两眼发光把目光盯在了小凤仙身上，这女孩会写会唱，关键还长得漂亮，胡老板瞬间有了主意。
随即带着小凤仙这个“投名状”去往京城有名的的八大胡同，最终小凤仙被安排在八大胡同的陕西巷云吉班，不仅要唱戏还要接客。
南方女孩小凤仙以其柔软的身段，娇憨的吴侬软语，很快就俘获了大批“粉丝”，而且她读过些书，有文采还通曲艺，在庸脂俗粉遍地的八大胡同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所以很快小凤仙便以她的色艺驰名京圈，成了北京城内名动公卿的人物。
胡老板看这女孩确实有两下子，他暗爽自己的眼光可真准，此时他又在打另一个主意。
当时京城有个有名的风流小说家曾孟朴，胡老板打算把小凤仙卖给曾孟朴，曾孟朴看见小凤仙之后果然非常欢喜，随即给了胡老板一笔钱。
曾孟朴
小凤仙在曾孟朴家里当奴婢没多久就又被曾孟朴又卖回了八大胡同，兜兜转转最终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小凤仙对此没有多大的感觉，这些年她对自己的处境早已麻木。
在这烟花柳巷之地，小凤仙只能用那些哀婉的唱词唱出她内心的苦闷与寂寞，而这在这帮喧闹的男人中间，是没有人在意过的。
超凡脱俗的风流狎客
烟花柳巷之地常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待在这最热闹的地方心里反而冷清的空落落。
小凤仙倚在窗边，拿着一盏茶准备润一润唱到嘶哑的喉咙，她闻着自己身上廉价的脂粉味混着“臭男人”们身上的烟酒味，胃里翻江倒海。
或许这就是命吧，与母亲从朱家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早慧的她似乎就已经料定了自己身世浮萍的结局。
在这闹哄哄的烟花柳巷里，她无从感受喜欢和爱，内心的冰冷早就被日常营业的素养深埋在心底，但午夜梦回之时，那种寒冷还是会突然涌上心头。
她的热烈赤诚、她的敢爱敢恨，她的一腔孤勇，在这个最不计较爱恨的大染缸里显得一文不值。
吧嗒，一滴泪掉进了茶盏，在茶水中化为无形，小凤仙轻轻擦拭了脸上的泪痕，朝着门口答了一句，这就来。
眼前的客人身材高大，轮廓伟岸，通体一身黑色丝缎长袍，戴着礼帽，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清朗的杀气。
小凤仙在八大胡同这个大染缸里待久了，什么人没见过，来这寻欢作乐的无非都是些有钱有闲，脑满肠肥的臭男人。
今天站在她面前的这一位，明显跟以往那些有着不一样的气质和谈吐，她很惊喜，心里也越发的感到好奇。
小凤仙随即将这位客人引到里间入座，只见她轻拨琴弦和着明快的嗓音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一曲唱罢，这位客人起身鼓掌说姑娘好曲艺，不知是否识文断字，小凤仙点了点头，客人大喜，随即坐到小凤仙身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一次对谈之后，两人都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这位客人就如一颗漂亮的石子一般跳进了小凤仙一潭死水的生活中，这让小凤仙已经麻木的内心重新泛起一丝波澜。
而客人在回到家后，也对这个聪明伶俐，多才多艺的小姑娘念念不忘，许是久经沙场，他甚至在这个姑娘身上能看到江湖侠客的一面，而这，是他家里那两位循规蹈矩的太太身上看不到的。
一次偶遇之后，小凤仙每日盯着来往的客人和热闹的门庭，她想着他什么时候还会来呢，而他虽身有要务，却也时常惦记着这个姑娘。
他控制不住想去找她的脚步，所以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小凤仙后来才知道，他叫蔡锷，是那个有名的“反袁”将军。
蔡锷
而此时此刻的蔡锷被袁世凯用计策困在了北京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为袁世凯所用，二被袁世凯杀掉。
小凤仙这才知道堂堂将军流连烟花之地的真正目的，他是为了掩人耳目，给袁世凯表演一个沉迷酒色无心政治的障眼法。
蔡锷一边要面对袁世凯在外尔虞我诈的战争阴谋，另一方面因为他“伪装者”的身份还被家里人误会。
只是没想到的是，蔡锷在“演戏”的过程中却意外遇到了自己的红颜知己，小凤仙。
她聪明伶俐、正直善良、深明大义、豪爽奔放，是他在人生困顿失意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一朵温柔解语花。
而在彼此相处的过程中，小凤仙也将自己的悲惨身世讲给了蔡锷，蔡锷听完更加同情和怜惜这个女孩。
彼时的蔡锷33岁，而小凤仙只有17岁，虽然在这青楼中留下薄幸名的人无数，但唯一一个让小凤仙记住，而且记了一辈子的，就只有蔡锷一个。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如果最终未能同行，他将是变成一生的烙印，所以对于“一眼误终身”这个说法，形容小凤仙之于蔡锷，再合适不过。
是棋子还是知己
有了小凤仙这么一位完美的红颜知己，蔡锷更有理由天天往八大胡同跑了。
起初袁世凯对蔡锷还有些怀疑，但久而久之，风言风语传遍了京城，蔡锷与八大胡同头牌小凤仙日日厮混在一起，连家中两房太太都无暇顾及。
可以说蔡锷这场“伪装者”的戏码上演的非常成功，当然这也得益于小凤仙不动声色的掩护。
当蔡锷要去天津与老师梁启超秘密会晤，便在白天与小凤仙流连烟火招摇过市，小凤仙用她的身份一次次替蔡锷瞒过袁世凯的监视。
梁启超
因为有了小凤仙，蔡锷才得以一次次从袁世凯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为武装起义的顺利进行做准备。
与蔡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可能是小凤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小凤仙不管蔡锷是否是拿自己当幌子，她都还是能感受到蔡锷对她的关心和怜爱，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给过她的。
蔡锷曾为小凤仙写过一副对联，自古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可能在蔡锷的心中，他们的这段关系更像是肝胆相照的革命情意，所以蔡锷给小凤仙的定义是风尘侠女。
事实证明，小凤仙确实对蔡锷的革命生涯有着重大的影响，她也真如蔡锷所说的那般，在革命道路上与蔡锷肝胆相照，最终成为一代侠妓。
虽然蔡锷在北京城“伪装者”的身份一直未被袁世凯抓到把柄，但是在年袁世凯登基前夕，他还是决意要除掉蔡锷这个心腹大患。
此时的蔡锷也有所察觉，自己这次恐怕是不能活着出北京城了，思来想去他心生一计，何不假借他与小凤仙的身份，再来一次障眼法呢。
性命攸关，事不宜迟，蔡锷匆匆去找小凤仙，小凤仙见他来喜出望外，赶紧把蔡锷迎了进来。
小凤仙在听完蔡锷的想法之后，想都没想本能的就答应了，因为她爱这个男人，而他爱的男人此时性命不保，她哪怕拼尽力气也要尽力保全他。
就这样蔡锷放出风声，说要与小凤仙一起出游，让袁世凯放松警惕，等到了秘密接应的地方，蔡锷挥手与小凤仙作别，小凤仙虽有万般不舍，但明白蔡锷终究要以革命为重。
风尘女子爱上薄幸狎客，自古以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古人的唱词里已经唱尽了女儿痴怨的，难倒聪明伶俐的小凤仙会不知道吗？
无论她知不知道，蔡锷都不可能再回来找她了，因为在他们分别不到一年之后，蔡锷就在日本因为喉结核病逝了。
往后的漫长余生小凤仙经常会想一个问题，如果蔡锷没有英年早逝，那他还会回来找我吗？
小凤仙终其一生都在心里揣测答案，她明白蔡锷对于她的感情可能只是时局需要的逢场作戏，他写给她的对联，无一字关于情爱，他对她的感情可能只是昙花一现的别有用心。
但蔡锷于小凤仙来说，却是生命里的一束光，尽管她知道可能这个男人并没有全心全意的爱过她，甚至就没爱过她，但他仍然在一个特殊的时间段里，让自己觉得生命有了意义。
过尽千帆，见的始终都是见异思迁的狎客，而只有当初一袭丝缎长袍出现在眼前的伟岸男人，让小凤仙有了靠岸的感觉，她就靠着这种感觉和蔡锷那句，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度过自己的往后余生。
再遇他人终不是你
蔡锷的死对小凤仙的打击非常大，此刻的自己与朝夕相处的蓝颜竟然已是天人永隔，她还记得蔡锷去后，她在前往中央公园祭奠时，在挽联上写了这样的话：
九万里南天鹏翼，君正扶摇，那堪忧患余生，萍水姻缘成一梦；十八载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纵使再好的桃花知己，都敌不过一个萍水姻缘成一梦，梦里人不再，这个梦也就该结束了。
小凤仙的梦醒了，她干脆的从往事里起身，张洗非，从此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不久后她嫁给了一个姓梁的东北军旅长，结婚后两人一直没有孩子，但生活还算幸福，解放战争期间梁旅长却无端撇下小凤仙，自己一个人去了台湾，从此再无音讯。
年，独自生活了几年的小凤仙遇到了锅炉工李振海，两人很快便结婚了。
婚后小凤仙成了李振海女儿的继母，这个女孩对这位精致漂亮的继母非常好奇，尤其是她总对着一张照片出神，一发呆就是半天。
她不知道那照片上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男人就是蔡锷，一个占据了继母半生回忆的男人。
小凤仙的一生可能终将与孤独为伴，结婚后没到两年，李振海便去世了，留下她独自带着继女生活。
梅兰芳先生看他们母女可怜便安排小凤仙到省政府的幼儿园工作，但是工作没多久小凤仙的身体就不行了。
她患上了老年痴呆，经常糊里糊涂走丢，但无论在任何时候她的身上都紧紧揣着那张照片。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小凤仙已经不能辨认周围的人物，心情也时好时坏，但女儿知道只要把那张照片放在她手里，她马上就会平静下来。
梅兰芳
真是应了那句话，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甚至直到小凤仙最后去世，她手里都紧紧攥着蔡锷的那张照片。
可能蔡锷的后人觉得小凤仙当年是破坏自己家庭的“第三者”，又可能大家很清醒的认为父亲对小凤仙只是利用而非用情。
因此他们始终不承认父亲能与一个风尘女子有什么干系，而小凤仙半生的怀念，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斯人已逝，小凤仙究竟是蔡锷的棋子还是知己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他曾给过小凤仙别样的温暖，而小凤仙也曾以超乎男子的侠义之举给予报答。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一个聪慧伶俐的风尘侠女和一个救世爱国的骁勇将军，能遇见就已然是种幸运，再谈厮守岂非太过奢侈。
地之凤毛麟角，其人如仙露明珠，这是蔡锷曾经写给小凤仙的另一幅对联。
她就是他心中那个世无双的侠女，而他们之间的情愫就如仙露明珠那样，美好又易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