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声文坛的“科勒.贝尔”
致威廉斯:对于我的努力的毁誉的多寡,我能够辨别。我看得清楚,较之我应得,我受到的指责少而褒奖多。因此我没有被压垮,尽管我也许会因人们的蹙眉而一时间闷闷不乐。要压垮我是不容易的。首先,我自知立意纯正,其次,我坚信给过我鼓励的人的判断。我绝不因任何情况,或怯于任何苛责,以我朋友们赞助过的东西为耻。
致刘易斯:我打算遵循你的告诫,在进行新的创作时审慎从事。我积累的素材不丰足,而是十分贫瘠;此外,不论我的经验、学识或才能,都不够丰富多样,绝不允许我成为一个多产作家。但是,当一个作者写得最好的时候,或者至少是写得最顺手的时候,有一种影响力似乎在他内心觉醒,成为他的主宰,要求一切照它的意思去做,抛开一切训谕;它口授某些词句,硬要作者写下来,不论其性质是过火的还是分寸的;塑造新型的人物性格,构思想入非非的事件,摈弃精心构思的旧观念,而骤然创造并采用新的观念。
致刘易斯:没有诗情,能成为伟大的艺术家吗?正是诗情,把须眉气概的乔治.桑提高了,把某种粗野的东西变成了近乎神圣的东西。正是感伤情调,一种小心地掩盖着的但是真挚的情绪,把令人生畏的萨克雷的毒汁抽了出来,把那可能是腐蚀性的毒素转化为净化一切的金丹。奥斯丁女士既如你所说是没有感伤情调的,没有诗情,那么她或许是明智而现实的,但不可能是伟大的。
致威廉斯:卡万纳女士属于我特别敬重的一类人。在这种人的性格里,坚韧不拔和奋发自强结合在一起,才能和善良结合在一起;天才不为虚夸所染,独立自主不夹有自命不凡的情绪。这种性格是少见的,除非在一类人当中,这种人饱经生活的忧患,不得不同逆境抗争;这种性格只在阴影下、瘠土上,才得以成长壮大。
致威廉斯:事实有时比虚构更离奇。我过去对萨克雷先生的家庭遭遇一无所知。但是,由于我无心造成的过失,致使他的名字和私生活成为街头巷议的话题,我感到非常难过。你屡次指引我未来的文学之路,而我对你的劝告保持缄默,请不要以为我不注意或不在乎你的好意。由于环境使然,要我照你信中的建议去做,显得有些不切实际。我所不了解的和不能耳闻目睹的事情的细节、状况,我绝不涉足,免得一团糟。我不愿对我未曾经历过的任何题目表露情感,不论那是公众的题目还是私人的题目。我必须将我的同情限制在一定范围内;我的观察力无法洞悉那尚待我去研习的深奥的政治和社会真理领域;我不得不揣摩、臆测、暗中摸索路径,无人帮助独自达到某些没有把握的结论。但尽管如此,尽管我的条件十分不利,我在我那压缩得小小的范围内,仍打算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写。我以我最大的努力写出来的东西将是不完善的,贫瘠的,但是我相信,我的东西不是伪造的,不是赝品。
夏洛蒂还在世时,《简.爱》就曾数度被搬上舞台。舞台演出,电影,电视剧。一部名著被蹩脚的剧院演出,对原作者无异于是一种灾难。夏洛蒂表现了她的担忧而又无可奈何。
致威廉斯:搬到这样一个舞台上,男女演员们会把它夸张得不像样子,庸俗化了叫人痛苦。只怕我没有勇气真心希望你去看。一个人能够忍受对自己作品的厌恶感,可是让一个朋友分担这种嫌恶,却非快事。
致威廉斯:我的第二本书,我无法拔苗助长,它进展得很慢。并非每一天我都能写出值得一读的东西,但是当情绪上来的时候,我将勤奋地写。
是不是因为一些作家追求一种更适合商人、职业逐利者的生活方式,他们往往不得不堕落成纯粹的写书匠,而从赚钱的需要中寻得刺激他们的笔杆的巨大动力?如果他们不耻于过俭朴的生活,他们是否会更加独立不倚?
夏洛蒂从小受父亲影响,在政治上持保守的正统观点。法国亡命的王室引起了她的怜悯,表露了她资产阶级人道主义的观点。另一方面,教会当权派的《基督教醒世报》看出了夏洛蒂作品中的社会抗议的危险性,对她发起讨伐战,影射说她讽刺上流社会是出于下等人的嫉妒心理。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击,夏洛蒂正气凛然,对自己事业的正义性充满信心。
致威廉斯:收到《基督教醒世报》,读了那篇评论,写得颇具才力。总的来说,我因这篇评论感到鼓舞,而不是灰心丧气。因为,从一个敌人口中万般无奈挤出的一句好评,是一切好评中最有价值的好评。这里面至少不会有阿谀奉承。只怕他过高估计了我的才能。他躲在暗处乱箭齐发,箭头射中之处,或没有射中之处,引我发笑而不是哭泣。他把那挖苦讽刺的箭头磨得光光的,削得尖尖的,他不该把它们浪费来射击他所看不见的靶子。我要声明一点,我对他们个人不怀恶感,而且我认为,对反对意见怀有恶感是错误的。
致玛格丽特.伍勒:如今我韶华已逝,我虽不敢说甩掉了少年时代的一切浮想,不敢说浪漫情绪已从生活中退出,掩盖着世事真相的薄纱已脱落,而在生活中和现实中都看到了赤裸裸的真实面,然而对我来说,许多事情肯定都不同于十年前了。
其中“战争的宏伟壮丽”在我眼里已失却了它那人为的光泽。然而我深信不疑,精神上的地震的摇撼,在民族和个人身上都会唤起一种鲜明的生活感。为广阔的民族范围的危机而忧虑,暂时转移了人们的思想,使之不复沉溺于渺小的个人得失,并且暂时使他们眼界为之一展。
致威廉斯:“科勒.贝尔”这是我唯一愿意提到的名字。倘若由于偶然的情况或由于有人蓄意策划而使我失去了这个名字,我会视为一种不幸。我会失去心绪的平静,写作会变成一宗苦差,我怀疑我是否能继续下去。如果被人发现,我在写作时就会想着,我的书将被一般的熟人读到,这种思虑会使我缩手缩脚,难以忍受。
致威廉斯:所有的小圈子,不论是文学界的、科学界的、政界的或宗教界的小圈子,在我看来都有一种倾向,即变真理为虚假。当人们属于一个集团时,他们必须在一定程度上为那个集团去写,去说,去想,去生活。这是一种折磨人的、使人变得狭隘的必要性。
致威廉斯:如果我有幸给刘易斯先生写信,我就要说出下面这些话:你的判断在其所及的范围内是正确而明晰的,但你的判断是有限度的。你的才华水平很高,但我不承认它属最上乘。当你为原则规定守则时,你值得受到充分注意,但当你对情感作出武断的裁决时,你就应该受到抵制。
我们不能从魔鬼的奇思怪想中接受教训,因为我们和魔鬼不是同类,然而虚伪、自私的男女却使我们屈辱和警醒。爱比残忍、比死更强,但一遇到卑鄙,爱就完蛋了。也许怜悯取代了爱,但怜悯不是爱。
刘易斯说,人类的道德本质比人类的智慧本质更为神圣。认为天才能防止人堕落,这种想法是崇高的,事情果真如此就好了。缺少了道德上的坚定性,缺少了明确的是非感,缺少了光荣的原则性,这种原则性使一个人不以诚实的劳动为耻而以为荣。天赋的才思并不能保证一个人不落进卑劣的深渊。
夏洛蒂发表小说的事情,埃伦有所耳闻,她写信询问,夏洛蒂惊慌地否认。三姐妹有约在先,反对公开她们的作者身份。
致埃伦:彻底的默默无闻,要比庸俗的扬名显迹好了不知多少。
致威廉斯:家庭女教师,不仅要有获得知识的才能,而且要有传授知识的本事。如缺少这种素质,一个教师生涯就会是一场苦苦挣扎。那些企图增进女家庭教师的学识的人,根本不知她们痛苦主要来自何处。她们需要的是更多的体力和脑力,精神上更深的麻木状态,而不是更多的艺术和科学造诣。打算从一个女子身上索取好几个才学,这种要求有悖常理。
如果我可以代表你的女儿们向你提出一个请求,我就要说,不要让她们浪费青春去努力获得多种才艺。宁可让她们精通一两种才能,然后让她们储备健康、精力和欢畅的心情,让她们努力培养自制力、忍耐力、顽强性、坚定性。可能的话,让她学会母亲的某些可贵的艺术。这些品质,再加上健全的原则,就会成为她们最强大的支柱,最得力的帮手,协助她们度过一生。
倘若她命定享受一种依靠他人的轻松生活,她可以顺着自己的性子,去过隐遁的生活,甚至以此作为一种美德而加以珍惜。但命非如此,就要依靠自己,在人群中闯出一条路,她就得说:我要努力学会自信,不为表现我的才艺,而为可以满意地感到我是自己的主人,能在人前毫无畏缩地说话和行动。
当一个女人有几个儿女需要抚育,有一个家庭要照管时,她的双手就占得满满的,她的天职是什么自不待言,而当她的命运置她于孤身的境地,我想,她必须做她力所能及的事,尽可能少抱怨,多忍受,埋头苦干。
致威廉斯:一个人需要自食其力,这本身并非坏事,但如果失去了健康,如果求职艰难,如果靠我们过活的人软弱,要求我们付出力所不支的努力,那么自食其力也会成为一种不幸。最好所有的人,不分男女,都有为自己而工作的能力和意志,最可取的办法是,让儿子和女儿一样,从小养成独立和勤勉的习惯。但凡经受过考验的,没有一个后悔,变得既刚毅又纯洁,既坚强又柔和,饱受忧患的磨砺,更能忍受自己的忧患,也更能体察他人的忧患。
没有财产,也可以结婚,条件是,先下定决心,在婚后不成为亲人的包袱。但既然生活中充满了难以预料,既然一个妇女可能遇到持家和谋生不能兼顾的难处,结合她们的命运,三思而行。
致威廉斯:谈《米拉波传》。在恶行里没有丝毫恢弘壮丽的因素可言,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不论恶行的容积多大,它只是一种污浊、卑劣、堕落。人们惟愿如此众多的高尚品质必定造就一个高尚的性格,达到高尚的目标。这位强有力的天才度过的一生是悲惨而堕落的。他死的如同一条狗一样毫无价值。因为他缺乏自制力,缺乏道德,缺乏信仰。
在夏洛蒂好友中,玛丽是思想最解放、观点最激进的一个。夏洛蒂从埃伦从得到的是情感安慰,但就心智而言,和她平等的是玛丽。
玛丽致夏洛蒂:我不相信福斯这个人物。你相信有这样一种人,是因为你有一点荒谬的仁慈心。你从不停顿下来作一些解释或辩护,并且好像根本不为这操心。而你知道,世界是由这样的人,甚至更糟的人构成的,
致威廉斯:我们长期确实可以说是一直习惯于生活在绝对与世隔绝的静止不变的单调环境中,我们的思想恐怕已不适应活跃的热闹的场面。不过我很清楚,那个观察世态的经验尽管一时使我深感痛苦,事后却总是有益的。如有可能,丢开我那老是对自己评头论足挑毛病的讨厌的自我敏感,让我这个乡下姑娘,也去见识见识......
致威廉斯:我以为,作家的第一职责,是忠于自然和真实,第二职责,是勤勤恳恳地钻研艺术。
罗切斯特先生有一个好思索的天性,一副非常易感的心肠,既不自私,也不放纵自己,他只是受到不良的教养被引入歧途,他不喜欢那种堕落的生活,从来没有从那里得到过快乐。他受到了严酷教训,有头脑。岁月使他改进,少年时代的浮渣漂走了,他内部真正善良的东西保存了下来。时光不会使他变酸,只会使他变得甘醇。这是我努力要刻画的他的性格。
三姐妹想彻底隐姓埋名的想法未能如愿,安妮的第二部小说出版,为了利益,几位出版商出现了纠纷。夏洛蒂和安妮到伦敦会晤出版人,澄清了作者身份。
致威廉斯:倘若我被迫不得不去抄袭过去的小说家,哪怕是最伟大的小说家,那我宁愿搁笔不写。除非我有自己的话要说,除非我能够把眼光超越最伟大的文学大师,去研究自然本身,我无权描绘什么。除非我有勇气使用真理的语言,摈弃世俗的陈词滥调,我理当保持缄默。
命运的打击(-)
博兰维尔虽然被东家辞退,但一直怀着痴心妄想,陷入绝望的深渊,年9月痛苦地死去。他的死,是命运对夏洛蒂施以的第一个无情打击。
致威廉斯:我们不能像别人哀恸失去亲人那样去哀恸他。我们必须把唯一的兄弟的离去视为一种仁慈而不是一种惩罚。我们眼看着他走上邪路,眼看着一个原本可以是光辉的前程早早地无声无息地猝然中断。我哭,非为失去亲人而哭,我并没有被抽去一根支柱,或被夺去一个慰藉,或丧失一个亲爱的伙伴,我哭,只为痛惜才华的隐没,前途的葬送,一盏有可能灿然发光的灯火过早的黯然熄灭。我无法形容我对他的生与死怀着多么痛切的惋惜,对他虚度的一生怀着多么沉痛的悼念。相信时光会消减这些悲戚。
致威廉斯:你似乎把我想得太好,我当之有愧。你总是把你的一般同类估价过高,而对你所关切的人,则只看到他的优点,这种思想习惯,其必然结果是失望。所有男人以及女人,在那晦暗的皮囊里,只有一星半点神圣的灵关偶然闪现,仅此而已。
我的弟弟既拥有众多的天赋才能可供利用,助他向上,是什么缘故使他老是走错路,走向堕落?我仿佛得到某种令人压抑的启示,悟到了人性的脆弱,悟到了这个道理,缺少宗教和道德原则的支柱,哪怕天才也不足以引人走向真正的伟大。他从不相信这两宗事物的价值和现实性。
致威廉斯:关于天意和人性的说法,我无意要你苟同我的偏见。思想和良心本是或应该是自由的。至少,如果你的观点为人民所普遍接受,你就不致遭受迫害和歧视。但绝不要试图劝说人们改变信仰,因为世界还不适于接受你的观点。人类的现状是,人在宗教中不能没有教条和形式,正如在社会交往中不能没有法律和规范。
举行博兰维尔葬礼时,艾米丽患了感冒,很快转变成肺结核。这个个性顽强的姑娘不肯就医服药,不肯卧床休息。不到两个月,离世,年仅三十岁。
致埃伦:艾米丽那含而不露的性格在我心中引起很大的不安,我也无法对安妮身体极端虚弱的事实视而不见。有时我不能不陷于情绪低落。种种事实,使人感到也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我们久居之地。我们不该把人间的情分维系得过于紧密,或把人间的情爱看得过于深切。他们早晚要离我们而去,或者,我们早晚要离他们而去。
致威廉斯:人生在世的遭际总是苦乐兼半的。
《北美评论》是“简.爱热”是一种精神流行病,说《呼啸山庄》的作者“提取了虎、狼、恶狗、夜猫的显著特性”来塑造他的“野兽兼恶魔”的男主人公。《每季评论》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是对夏洛蒂最凶恶的攻击。借辱骂女主人公来对作者进行人身攻击。在正常情况下,这篇评论会引起夏洛蒂极大的愤怒,然而在死亡的打击下,这些打击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了。她未予理睬。
致威廉斯:艾米丽不复活在人间。受损失的是我们,不是她。她再也不必受风霜雨雪的侵凌。劳累后的休憩,风暴后的宁静是甘美的,这甜头,如今艾米丽尝到了。
致威廉斯:评论不管多么沉重,都不能使我感到痛楚,而它的赞扬或也不能使我振奋鼓舞。现在我听着安妮又像艾米丽那样咳嗽时,禁不住心惊肉跳。然而,我不瞻望前景,也不回顾过去。我常感到我像一个走在窄木条上跨过深渊的人,只要稍一环顾,勇气就会丧失。我回忆着一个妹妹,看着另一个妹妹,不禁心生敬仰和疼爱,在苦难的考验面前,她们一个也没有动摇。
致威廉斯:我将整理好的《谢利》手稿第一卷寄请审阅。请告诉我你的真实意见。除了史密斯先生外,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向来十分害怕一事未成先宣扬出去,那只有造成危害,而绝无好处。人世间的事瞬息万变。
詹姆斯.泰勒,是史密斯公司另一位编辑,也是夏洛蒂第三位求婚者。
致威廉斯:我也愿意获得另一位审稿人,如若是一位严格的审稿人,那就更好,只要他同时是公正的。我宁可再不发表什么,也不愿发表一部次于我的第一部作品的书。
玛丽.泰勒致埃伦:听夏洛蒂说,你现在待在萨赛克斯,你在那到底干什么呢?以某种方式谋生吗?根本没有。你只是想这样做罢了,你只是想,最好时来运转,你能为自己而不是他人干活,而又没有人知道你在干活。在英国,一个女人除了教书、做裁缝或洗衣裳,没有其他营生好干。一个人如果生来不是就干某一行的,半途出家是很困难的。这道理,正如人做梦时不能动弹的道理一样。如果你终究想翻一个身,你只消使劲一蹿,就来得到另一个世界。新世界不是天堂,不过比噩梦还是强得多。
致詹姆斯:谢谢你对《谢利》提出的意见。你们都说我的男主人公缺乏清晰明确的形象,给人印象不深。在刻画男性人物时,我面临着不利的条件,直观和理论并不总足以代替观察和经验。如果我写作的主要目的是图名,或者如果对责难的畏惧扼制着我的笔,那我就应该删去这些段落,或者根本不写它们。真正支配我的那些考虑是否站得住脚,或者我的信念是否正当,但它们就是这样的,我必须听从它们的支配。它们禁止我为了怕受到责难而牺牲真理。我接受。致威廉斯:我希望它不仅仅是一个开端,因为,中断了这样久,它将怎样连上,当水流被阻扼或引开了这样久,怎样再汇合流势,我不知道。没有丝毫真实性的诽谤,很少能中伤一个人,它就像一株无根的植物,必然很快就枯萎。
致威廉斯:你们三位都过分强调你们所认为的对一个主题的艺术处理。真理总归胜于艺术。我虽愚昧无知,却敢于主张并坚持这个信念。
致威廉斯:完成另一本书的时间,我不能预订。我的时间精力都不属于自己。当我写《简.爱》时,那种全力以赴而不用担心铸成大错的做法,在今天是办不到的。但我确实相信,等待,缓步徐行,一寸一寸地向目的地移近。“高贵的性别”(指男性)做起来总是比他们的姐妹们更困难。他们总是主张迈开大步,疾走如飞,你跟不上他们。要是你的工作尚未接近完成,就不要告诉一位男士你已着手在做。要把我估得低低的。一个诚实的男人,女人也一样,总是宁愿超乎别人的期望而不愿不负所望。
风景如画的海滨胜地斯卡博罗,安妮来过很多次,并且深爱这个地方。现在,安妮命在旦夕,拼了最后一点力气,故地重游。年,5月,安妮含笑走向永恒。
致威廉斯:我的朋友埃伦和我们在一起,有她在,对我是一个安慰。她是一个沉静而稳重的姑娘,不十分聪明,但纯真善良。我喜欢她,为了她的冷静、安详、明智和真诚而喜欢她,胜过喜欢那些最有才华却缺少这些品质的人。
致威廉斯:现在爸爸只剩下我一个,他六个孩子中最孱弱、最矮小、最没出息的一个。请不要把我的沉默归于疏懒。生命为什么这样空虚、短促、辛酸,我不知道。为什么比我年轻有为的人从生活中被强行夺走,抛下未竞之业,我不理解。她爱斯卡博罗,一轮宁静的太阳照亮了她生命的黄昏。
致威廉斯:如果我过去不曾相信来世,那么我妹妹们的命运使我确信了这一点。即使我孑然一身留在世上,往西也有某种我能够强烈地爱和深深崇敬的东西,而那是不变的,不朽的,永存不灭,保证了它不会腐烂。生活将是寂寞的,我不能不害怕那最初的体验,看到那些空荡荡的房间.......
悲痛之果—《谢利》()
妹妹们的死,带走了夏洛蒂生活的意义。但是责任感使她坚持下去。而支持她背负难以忍受的痛苦的力量,是工作。用包含泪水的笔,她把妹妹的形象注入了艺术进行再造。她使艾米丽在谢利身上永生,使安妮在卡罗琳身上不朽。工作治疗创伤的功效,她体会极深,推己及人,她惟愿所有孤苦无依的姐妹们都有一个生活目标。
致埃伦:我试图感到愉快,因为我回家了。可是这一次,愉快不是我的情绪,我觉得整栋房子一片寂静,房间全是空荡荡的。孤寂辛酸的感觉抓住了我。人在孤独中受到鼓舞,能够忍受,超越了我能相信的程度。
致威廉斯:这种痛楚我必须忍受,我相信,它的刺痛有朝一日会变得迟钝。创伤只能用劳动来治,不能用同情。劳动是治疗扎根很深的悲痛的唯一良方。要根治,需要更剧烈的措施。彻底改变环境也许大有裨益,当这一点做不到时,工作就是最好的替代。例行公事的慰问我不需要,不论来自男人还是女人。
致威廉斯:你的女儿们应该和你儿子们一样,都不应成为你的负担。应抱定诚实地闯出一条路以度一生的目标。每当我看到,不仅在贫寒人家而且在富贵人家,整家整家的女儿们坐等出嫁,我就打心眼里可怜她们。假如她们命中有幸缔结良缘,那当然好,如若不然,那就让她们的生活具有某种目的吧,让她们有些事情占据时间吧,否则,她们会因为失望而生乖僻,因无事可干而生厌倦,那必然败坏她们的天性。孤独如我。现在,还有某种类似希望的东西和动机支持着我。我希望每一个妇女,也都有一个希望和动机。
致埃伦:我没有被压垮。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丧失韧性或希望,没有停止努力。我仍有一些力量来进行生化的战斗。我感到并承认我还有许多聊以自慰的东西,有许多恩赐,还能走下去。
致威廉斯:事实上,工作就是我最好的同伴。由于长时间离群索居,我已不大适应与人交往。有时我觉得,我应该得到快乐,并且渴望得到快乐。可有时我又怀疑,我是否具备使人愉快和自己愉快的本领。紧固在孤独中的囚徒,挤夹在石缝中的蟾蜍,久而久之都会顺应命运的安排,改变自己的形状。
致威廉斯:要重视一种赞扬或畏惧一种指责,我们先得尊重那赞扬和指责的来源,而我对一个自相矛盾的批评家是无法尊重的。他说:《简.爱》是一个女人而作的话,那她必定是一个丧失了女性的女人。我要对这样的一些批评家说:对于你们,我既不是男性又不是女性,在你们面前,我只是一个作者,这是你们有权据以评判我的唯一标准,也是我据以接受你的评判的唯一基础。
致威廉斯:不管《谢利》写成什么样,它的写作本身对我是一个恩泽,它把我从黑暗荒凉的现实里领了出来,带到一个非现实的但较快乐的境界。除非你把自己奉献给一个题目,你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而当你彻底奉献自己时,你就食而无味,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致威廉斯:在公众面前,我不能流一滴泪,发出一声呻吟。我的家庭经历的深且真实的悲剧在我脑中和记忆中还新鲜可怕。向不相干的人谈到这些,现在不是时候。我总是认定,一个作者动用一副乞人哀怜的腔调向公众诉说自己的冤屈或苦情,是个可悲的错误。我们感情深处的东西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我们必须保留给自己。
致威廉斯:那些文人墨客的小集团,我对它们敬而远之。让我满足隐遁的生活吧。我的心绪是宁静的,只是偶尔被一种骚动所扰,我希望见到比霍沃思更广阔的世界。
致威廉斯:一个作者,她的作品还未经任何人过目,在布局、题材、人物或事件方面未与人商讨过,这样一个作者会怀着异样的感情,等候着她所信赖的人谈到对她的创造物的第一印象,而当印象尚佳,她感到高兴。
致威廉斯:我感到满足,但在事关写作上,我必须自行其是,失去世上至亲的人,会对我们的性格产生影响。我们寻找剩下的可以支持自己的东西,一旦寻得,就紧握不放,依附着它。我感谢上苍给我这样的才能,对我来说,保卫这种天赋并善加利用,是我信仰的一部分。
致威廉斯:我所写过的任何东西,我所写过的任何一行字,我都不引以为耻。
年,《谢利》出版。评论界不利的反映,使夏洛蒂深受打击。
致刘易斯: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看成一个妇女。我希望所有的评论家都把“科勒.贝尔”当作一个男人,那他们对他会更加公正。我知道,你老是用你认为适合我性别的某种标准来衡量我,凡是我没有做到你认为文雅的地方,你就指责我。不管别人怎样想,我写作的时候,不能总想到我自己,不能总想到女作家的风雅娟秀。我本来自默默无闻,也能轻易地回到默默无闻。
致埃伦:我的职业不是诲人。我究竟是什么,说也无用。对其他人,我只想做一个无名之辈,一个坚定地走自己的路的人。对你,亲爱的埃伦,我愿做一个真诚的朋友。
伦敦文坛露面(-)
《谢利》出版后,夏洛蒂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她接受了史密斯的邀请,于年11月去伦敦他家里做客,备受款待。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踏入伦敦文学社会。尽管因为不适应这种生活而大吃苦头,她还是得到很大的满足。
致埃伦:史密斯夫人起初像是执行严格的训令,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地款待我。现在,她对我的态度仿佛喜欢我,而我也开始喜欢起她来,善意总能默默地赢得人心。史密斯他为人子为人兄比作为一个生意人更令我喜欢。威廉斯先生有着地道的绅士风度,知识渊博。泰勒先生,论才干,他不缺乏,同他打过交道后,再转向威廉斯、史密斯,好似从大理石转向松软的羽绒或温暖的毛皮。
盖斯凯尔夫人致安.肖恩:走进来一位身材小巧、小巧极了的、头发亮晶晶的小精灵,看起来不过十五岁,非常天真淳朴、整洁精致。浑身充满了生气和力量。
致埃伦:我又回到了霍沃思,仿佛从一个紧张兴奋的大漩涡里走了出来。这种忙碌和刺激,对一个习惯于社交场合和变换环境的人其实算不了什么,可对我就了不得了。我常感到体力不支和精神不支。我遇到的人都极有涵养,即使是我敌对方面。史密斯夫人不苟言笑,不过通情达理,当周围都是男士时,她总是密切地注视着我,我喜欢她对我的这种注视。除萨克雷外,我在他们所有人面前都从容自如,不慌不忙,在萨克雷面前,我却深深苦于自觉笨拙驽钝。
致威廉斯:我觉得,要想在如此艰难的一门行业中获得成就,那个艺术家本人必须对它有一种天生的、坚定不移的、不可抗拒的爱好。加以敦促或诱导是不相宜的。天赋的才能和顽强的意志会给那追求者添上一副翅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使他腾空而起,赢得真正的名誉。我访问伦敦的时间虽短,却是值得怀念的。我有时感到自己恍若置身梦境。由于我失去了自持而心慌意乱,我才断定它实有其事,在这种情况下,自尊心会受到严重的挫伤。在伟大的才智面前,一个人要是只想到自己,那真是太可悲了。
致威廉斯:你谈到女性友谊的问题,奇怪为什么两个女人之间真挚的感情极为罕见。单身妇女时常是彼此友爱,并从相互的关怀中得到莫大慰藉的。不过,友谊是一株植物,对它不能拔苗助长。真正的友谊不是一株瓜蔓,会在一夜之前蹿起来,一天之内枯萎下去。
刘易斯发表在《爱丁堡评论》上的评《谢利》的文章,深深刺伤了夏洛蒂。
致刘易斯:来自敌人的攻击,我能够严阵以待,但来自朋友的伤害,我只有求上帝保佑。
致刘易斯:让我告诉你为什么那篇评论那样令我伤心。并非因为它批评过苛,或指责过严,并非因为它吝于赞扬。而是因为,我既已认真表示希望批评家们把我当作一个作者而不是一个妇女来品评,你却还是那样粗暴地,甚至可以说的残酷地,对待性别的问题。我知道你的秉性,你秉性不恶,但你时常狠狠地挫伤别人的某些感情,因为你对这些感情的抽缩和颤动不抱同情。你懂得很多,观察又细,但你急急于表露你所知道的一切,从不停下来想一想,你那毫无顾忌的词令对别人会产生什么影响。我仍旧气愤,由于受到粗暴的对待而不是卑劣的对待。
夏洛蒂和她的妹妹对家乡的老百姓虽然和蔼、同情,但在思想上与他们完全隔绝,把他们看作粗鄙未化之民。年来到霍沃思的亚瑟.贝尔.尼克尔斯,是勃朗特先生的副牧师,多年来默默地爱着夏洛蒂,直到年才成为她的丈夫。
致埃伦:艾米莉亚在这门亲事中是一位纯洁的一方,她给她那个粗鄙的父亲和冷漠无情的求婚者夹在当中。不过说到底,他也只不过同大多数男人一样。那些男人年轻时玩乐逍遥,到了中年,感情迟钝了,热情耗尽了,对婚姻只抱着一个目的,如何增进自己的私利。这种男人将把年轻、朴实、真诚、心灵和生活都纯洁的女子娶作妻子和终身伴侣,她们的感情还全然新鲜未染,情愫未曾磨损,而他们把这样的美德和活力捆绑在自己衰朽的存在上,把这样的真诚捆绑在自己的虚伪上,把这样的无私捆绑在自己的贪婪上。这样的婚姻,为人情和公理所不容。
致埃伦:我对自己这样仰赖他人、这样傻气深感恼怒。可是一个人的思想那么孤独,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跟她谈谈那些小小不言的烦恼和失意,并且笑一场把它们打发掉,真是太苦了。不过我要设法和这种思想作斗争。
心灵的美,本质的真和善,是夏洛蒂用以衡量人的价值的唯一标准。财产、门第固不足道,就是学识、教养,在她看来也不值得羡慕,如果缺乏内在的优秀品质。
致威廉斯:以我个人而言,我必须说,每当我有幸同一个真正有智慧的男人谈话时,我并不感到我那小小不言的知识被人看作是多余的和越轨的,而是感到我的知识太菲薄,不负所望。某些人一味谆谆教诲,那会使人本能地心生反感。那些人也许博古通今,也许自视世情练达,但如果他们缺乏和不解细腻的感受,缺乏和不解情感比较微妙的方面,那么又有何用?值得考虑的提示,可能来自谦逊的来源,来自教养虽不高但天生优雅纤细的头脑,来自善良、善感、毫无嫉意的心肠,而夸夸其谈莫测高深的词令则也许纯属空洞无物、愚蠢而可轻蔑的。
致威廉斯:人们都说,我们希望一件事是真的,往往容易信以为真。但我以为,对一宗可怕的谣传,我们更容易信以为真。
玛丽.泰勒致夏洛蒂:你谈到了妇女出来工作的问题。你似乎认为只有某些妇女才能享有,假如她们放弃婚姻,并且不太招男人讨厌。你是个胆小鬼,叛徒。一个做工作的妇女,单凭她在工作上这一点,就比不工作的妇女强,而一个生来不富裕至今仍不去挣钱而又不愿意去挣钱的妇女,则犯了一个大错,几乎可以说犯了一个大罪,失职。这个错误很快并且必然会导致形形色色的堕落。除了极少数生来就富裕的妇女,所有妇女的命运只有两条,工作,或堕落。
致一位年轻人:我所写的东西能被易感的心和高尚的理性所接受,对我来说,当然是饶有意义的。我的创造物能在友好的手里或慷慨的头脑里受到庇护、赏识和宽容,对我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的。青年时代自有其浪漫色彩,而成熟时期却有其智慧,正如早晨和春天有其清新,正午和夏季有其丰茂,夜晚和冬季有其安息。每一种属性在它自己那个季节都是好的。
名作家生涯(-)
年5月底,夏洛蒂又应史密斯邀请,第三次访问伦敦。恬静而愉快。她与出版人史密斯的关系,从书信来看,最初,她和他只是一个作家和一个出版者的关系,通过密切接触,发展了融洽的私人朋友关系。夏洛蒂喜欢这个年轻漂亮又合得来的朋友,但她现实地看到,任何进一步的发展都是不可能的。
致埃伦:同萨克雷会面。那位巨人坐在我对面,硬要我谈谈他的缺点。我把它们逐一提了出来,请他作解释或辩解。他果然像个王公或异教徒那样为自己辩解,辩解常常比罪行本身更恶劣。这场争论以友好和睦而告终。刘易斯是一个有懈可击的人,我对他怀有某种半带悲伤,半带柔情的感情。他长得太像艾米丽了。卡万纳小姐,年轻的女作家,靠写作挣钱赡养母亲。这个可怜的、矮小的、孱弱的、聪明的、热情的人儿就靠绞尽脑汁来维持生命。她才二十五岁。
致埃伦:我相信,史密斯和我彼此十分了解,十分真诚地互相尊重。我们双方都明白,岁月在我们之间造成了多么大的差距。我们在一起时,彼此间从不或很少有什么尴尬而不自然的感觉。我年长他七、八岁,更何况我绝不以美貌自居,如此等等,都是最安全的保障。我愿意使他高兴,很不愿意令他失望。
年8月,夏洛蒂应詹姆斯邀请,到英格兰西北部的湖区他家里做客,会见了神交已久的盖斯凯尔夫人,并且立刻和她成为知心好友。
盖斯凯尔夫人致凯瑟琳.温科奥斯:一位身着黑色绸衫的个子小小的女士。那位小小的女士不住手地做着活,不怎么说话。她发育不全,瘦,比我矮上大半个头,一头柔软的褐发,眼睛也是褐色的,很美,表情丰富,坦诚地直视你的脸,面孔有点发红,嘴大,缺了不少牙,整个来说不好看,天庭饱满,前额有点突。她嗓音很甜,说话有点沉吟,斟词酌句,可是一旦选好了词句,说来毫不吃力,表述得极其精当,恰到好处。她说起话来,没有任何牵强的感觉,而是极其自然简单。
致盖斯凯尔夫人:如今男人们也开始用不同于过去的眼光看妇女的处境了。不过,他们说-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对的-要改善妇女的处境,全靠我们自己。当然,有一些弊端,我们自己是能够解决的,但同样确凿无疑的是,另有一些弊端,深深扎根于社会制度的土壤,非我们的努力所能触动。
致玛格丽特.伍勒:春天我在伦敦度过的一个月,我过得非常清净,因为我唯恐被人当做名人当面捧场。我不想抛开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就我所见,不加选择的应酬来往,只会导致时间的浪费和心性的庸俗化。
致威廉斯:我打算写几句论《呼啸山庄》的话:它的磅礴的气势,重新令我惊叹不已。然而我有一种压抑感。它几乎不让读着尝到一点纯净的不掺杂质的愉快;每一缕阳光照射下来,都要透过阴霾的云层的障壁;每一页都过重地负荷着某种道德上的雷电。
一位未署名的青年读者,通过出版社给夏洛蒂寄来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哪怕你又老又丑,我仍将一如此时此刻敬你爱你......”夏洛蒂一面表示感谢,鼓励,一面不得不压抑这个年轻人流露的过多的热情。
致K.T.:我猜想你一定还很年轻,而且我怀疑你的生活至今是否总是充满阳光。勇敢些吧。你有才能,有真情,又有超乎常人的敏锐细致的理解力。工作吧,希望吧,把你所有良好的决心坚持下去,那样,你的前途将会是成功和幸福。对你信中焕发的某种热情,我从不予注意。并非我低估它或对它无动于衷。我只是如实地看待它,它是一付热烈的头脑中涌现出来的香槟似的泡沫,是一层乳脂,一星火花,虽然是昙花一现,但可爱可喜,除了极端庸俗的人,谁也不会视为有害,除了乐天派,谁也不会过于当真。
史密斯和夏洛蒂的关系进入一个更微妙的阶段。在爱丁堡之游后,他向她提出这年夏天同游莱茵河的建议。
致埃伦:一种自然而然的欢喜和志趣相投的感觉。假如不存在年龄、财产等方面的重大障碍,个人间的关怀也许足以使某些事情成为可能,可现在是绝无可能的。如果男女之间只要彼此喜欢对方的脾性、模样、谈吐、个性等等就可以结婚,此外,如果年龄不太悬殊,那么你提到的那种机缘也许还算得上是一个机缘。但是制约着婚姻的还有许多别的因素-利害得失的因素,亲属的因素,金钱的因素。同时,我满足于把他当作一个朋友,愿我能继续保持这种常识,不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一个如此年轻、如此有为的前途远大的人。
至于他拟议的莱茵之行,使我深感不安。人非木石,在他仅仅是一桩赏心乐事,在我却是狂热。绝无实现的可能。原因多的很。愿上帝赐予我俩宁静的智慧和力量,不仅能经受住痛苦的考验,而且当快乐以我们的良知所不赞助的形式出现时,能够抵抗快乐的诱惑。
致埃伦:我不允许作这种暗示,哪怕只是开玩笑,因为它为我的常识所不齿所嘲笑。如今,我们之间保持着极为有利的距离和尊重,因为诸事顺心。
致史密斯:你提到的什么到伦敦去的话......我没有资格到伦敦去......
马丁诺女士是无神论者,而夏洛蒂尽管抨击教会,批判抹杀人性的教义,却仍是一个相信上帝和来生的基督徒。这是出身环境养成的思想习惯和感情上的需要。信仰的分歧,是她和马丁诺最终决裂的一个重要因素。
致詹姆斯:马丁诺女士的新著,是我所读过的第一个直言不讳的无神论和唯物主义的表白。我所曾见过的第一个宣称不相信上帝或来生之存在的宣言。要对这样一种表白和宣言作出判断,一个人需要把它们所引起的本能的恐怖感完全撇在一边,用一种不偏不倚的精神和泰然自若的心情来考虑。我感到难以做到。号召我们欢呼这种渺无希望的虚空,把这种痛苦的丧失当作一个伟大的收获来接受,把这种无以名状的忧伤当作一种愉快的自由状态来欢迎。他又如何做到?他又怎能心甘情愿这样做?
致史密斯:假如我像你,坚信自己能做些有益的工作,我会心甘情愿地作出这个牺牲,其实,那根本算不得牺牲。我以前也曾从专注的工作中找到治愈创伤的慰藉力量,这种力量,不是休息所能产生的。
艾米丽在世时,《呼啸山庄》受到很多曲解。去世两年后,激进民主派青年诗人多贝尔在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极力赞扬了这部作品。夏洛蒂感动和感激之余,与他开始了一段通信。
多贝尔致夏洛蒂:由于我坚信我们的命运总有一天会交叉,我不愿加速机会的到来而使我们的会晤减色。再说,闯入一位作家的私生活的清净,原是或应是一件需要审慎处理的事。更何况妇女的身份神圣不可侵犯,贸然而来的友谊即使是诚实的,也难以弥补这种冒犯的情趣低劣。不管我们各自的才能和责任如何,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生逢其时,在这样一个年代,我们的才能和责任不至太小,小到失去创建英雄业绩的材料,或者太大,大到没有可供降服的世界。在有着同样的禀赋和责任,面临着同样的危险的人们之间,友谊几乎成为一种保全自我的需要。
致多贝尔:你说我年轻,不对。我不再自认为年轻。我敢说你一定比我小几岁,因为你还站在一个点上看待生活,而我则在人生的旅程中早已走过了这个点。你想到的主要是在生活中要建树什么,赢得什么,我呢,是要忍受什么。人生的丰盈、绵长和愉悦使你心中充满欢乐,而人生的短暂和莫测却深深印入了我的脑海。
詹姆斯被公司派往印度开展业务,临行之前,他去霍沃思拜访夏洛蒂。希望明确关系。夏洛蒂尽管理智上觉得和他结合是现实的,但感情上无法克服对他的厌恶和畏惧。
致埃伦:他长得不丑,只是特别。当他站在我身边,用他那锐利的目光逼视我时,我所能做的只是平静而镇定地站在原地不动,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往后退缩。我承认,尽管我有心让自己对他抱有好感,可是他的神态和仪容并不能使我比见第一面时更喜欢他,他以他特有的方式对我表示关怀,我无法投桃报李,然而这种关怀一旦撤去,却留下一片痛苦的空白。
一去五载,远隔重洋,一个男人积极有为的事业同一个女人消极无为的生存之间巨大的差距。这一切几乎就等于是永久的诀别。可还有一件事,造成了更难逾越的障碍。我终究对他有无足够的爱使我能接受他做我的丈夫?友谊,感激,尊重,这些我都有,可是每当他走近我,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浑身的血液就冻结了。仅仅是由于贴近,我才变得严峻起来,被一种恐惧和气恼的奇怪混合弄得硬生生的,什么也不能使我软化,除非他退下去,态度松弛下来。
致史密斯:你当真认为我应该一起游莱茵吗?你认为我原该参与那些并非由自己挣得的享乐吗?我即使去了,也不会真正快乐。内疚会啃噬享乐的根。只有雄蜂和黄蜂才乐意吃那非由它们采集来的蜜。我虽为你们感到遗憾,但不为自己感到遗憾。
致埃伦:我寻求的是一种绅士气质,我指的是先天的绅士。你知道,我不在乎后天的教养,至于长相,我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这方面我无权苛求对方。若要我嫁给泰勒先生,我的心会因痛苦和屈辱而流血,我不能,也做不到。我想他不会有很深的痛苦,一个强硬的性格,工作和环境的变化对他有好处。
《维莱特》(-)
年5月,夏洛蒂接受史密斯的邀请第四次访问伦敦,去听萨克雷的文学演讲。她对萨克雷曲意逢迎权贵的行为极为不满,当面批评了他,并且谢绝了他想把她引进贵胄之家的好意。她洁身自好。
致埃伦:他的讲演对我是一次真正的款待。他是个伟大的怪人,他的讲稿是一篇篇论文,特点是他所独具的独创精神和宏伟气势,讲演时表现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绝妙的情趣和从容不迫的风度。下午,我听了伟大的法国新教传道者多比尼的讲道。再一次听到法语,深感愉快,它引起一阵又甜蜜、又忧郁的思绪,奇特的浮想联翩。
致帕.勃朗特牧师:他的讲演大获成功。他说,这笔收入帮助他安排好了几个女儿的生活。萨克雷被这一切弄得飘飘然。有两三次他主动提出,要把我引荐给他的一些大人物朋友,并且说,他知道许多贵妇人会张开双臂欢迎我。可是说实在的,我看这类交游对他没什么好影响。因为毫无为之动心,不步他后尘,我依旧闭门不出。
致盖斯凯尔夫人:所谓“毫不新鲜”是一种套话,只不过证明那惯用此语的人鉴赏力之粗鄙低劣。他们不辨独创和新颖的相对价值。缺乏纤细的感受力。这种感受力能够从处理方法的新颖独到中获得充分的乐趣,而无需不断更新题材的刺激。对这一类的批评家,夏日清晨欣欣向荣的景象不会给他们带来快感,他们一味地嘲骂厨子没有给他们做一份开胃的早餐,而对日出、朝露、微风中包含的感染力无动于衷,因为那都是“毫无新鲜”的。
致史密斯:虽然我无力做到这一点,你仍该把我看成是你的朋友。你要我利用现在和圣诞节之间的空当离开一周?不行。那分手时的告别、渺无希望的握手的痛苦,至今余痛未消,不曾淡忘。我不喜欢这种痛苦。我不能忍受它一再重演。去一趟伦敦,只不过得到一时的缓解和刺激,随之而来的是反作用。每当抑郁感超过一定限度时,总有什么事情逆转流势,减缓负担。一个恐怖的不眠之夜之后,总会看到一个振奋人心的黎明。
致威廉斯:我们最好忘记自己,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