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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7/9 16: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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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宓

某一日,吴宓接到一封信,是自己的学生钱钟书寄来的。打开来看,信中言语分明。

“有尽浮生犹自苦,无穷酸泪倩谁偿。”就是这封信,致使吴钱二人师生关系破裂,由此,半生未果。

是什么原因让钱钟书给自己的老师写这样一封信呢?这还得追索到吴宓的年轻时代。

吴宓何许人也?

吴宓,陕西省泾阳县人。字雨僧、玉衡,笔名余生。

历史上给他的头衔似乎赘了些,但每一称谓都实至名归,丝毫不为其过。他被称为:清华大学国学院创办人之一,中国比较文学之父;中国红学的开创人之一,与陈寅恪、汤用彤并称为“哈佛三杰”。

吴宓的心肠是极好的。

他不畏权贵,在清华国学院里,如果有人得罪了得势之人,他总会出面,从不会让自己的同事与朋友处于险地。

而且,这位民国才子治学严谨,对待学术可谓用心之至。他学贯中西,精通西洋文学之外,尤好红楼。他极爱《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并以紫娟自居。

据说,他绅士儒雅,对女士的友好近乎怜爱。这一点,又与《红楼梦》中宝玉的做法是一致的。可以想见,他不仅极爱黛玉,而且像极了宝玉。

吴宓

如果不以他的经历来评判,而只看其喜好,便可以知晓,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洁身自好的,或者说,在他的感情世界中,他会自设一种美好的情境,不容它有瑕秽。

故事始于他与自己的发妻相识之初,甚或更早。

当年,在欧洲读书的吴宓收到同学陈烈勋的来信,信中陈述自己的姐姐陈一心对其极为仰慕,想结识自己,甚有以身相许之意。

当时,吴宓看过陈一心的照片后,怦然心动。

恰好同学朱君毅的表妹(也是朱的未婚妻)毛彦文与陈心一同为杭女师的校友,吴宓便委托朱君毅代为打听。

毛彦文

两人虽同为校友,却并不相识。但受未婚夫之托,毛彦文也只好趁着暑假去陈心一的家里一探究竟。

毛彦文是这样描述陈心一的。说此人系旧式女子,是极为淑德的贤妻良母,如果与之相伴则治家有方。但若欲觅时髦女子,找寻善于交际者,则应另择他人。

毛彦文建议吴宓与之书信沟通一段时日,再做定夺。

吴宓听从了毛彦文的建议,一直与陈书信往来,颇觉适意。后来吴宓回国后与陈结婚。

朱君毅

婚后生活果然如毛彦文所言,陈心一极尽淑德之能,治家有方,并为吴宓生了三个女儿。吴宓称其“辛勤安恬”。

如果按常规思维,这么圆满的家庭便不应该再有出格的事情发生。

但,有一些时候,不作妖不足以称其为才子。这也是古往今来所谓的才子自我陶醉的一种劣根性。

面对辛勤安恬的妻子,吴宓又为其不是才女而感到不足。

恰在此时,留学归来的朱君毅变心了。执意要与未婚妻退婚,而另娶他人。

当年因为吴宓的婚事,毛彦文代为打听。致使毛彦文与妻子陈心一成为闺蜜,同时也与吴宓成为好友。

作为多年的好友,吴宓在毛彦文与朱君毅之间左右周全,试图挽救二人的关系,但朱君毅决然转身,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朱君毅

被未婚夫抛弃的毛彦文伤心欲绝,她自幼对表哥极尽倾慕,从未想过与表哥的关系会发生变故,遭此重创,悲伤之情无处排遣。

此时从中调解的吴宓竟因为怜爱过度而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毛彦文。

这一段渊缘,追溯起来,早在与陈心一相识之前。那时,朱君毅与毛彦文经常书信往来。

因吴宓与朱君毅早就是好友,从毛彦文年龄尚小,语句不通时,吴宓便开始读到她给表哥的来信。

及至她成长为妙龄少女,才智渐开,文采斐然,吴宓便边读边赞叹其才。渐渐地,花痴的吴宓竟暗生情愫。

如果朱君毅不变心的话,这也仅仅是过往而已,但偏偏,这一段往事随着两人关系的变故而再次被触及。

这就是所谓才子的悲哀之处。

吴宓

一方面,由于深谙中国传统文化之礼仪教义,不敢越矩。

另一方面,深受新文化运动的冲击,巨浪之大,无以抵抗。致使其人性深处的欲望被激发。

假借“爱”之名随意泼洒,不负责任,不加节制。

他想了一个两全的办法,便是:在不离婚的基础上同时迎娶毛彦文。而毛彦文却从未动过其它的心思,斥为“耻闻之。”

虽如此,当看到徐志摩与张幼仪离婚迎娶陆小曼,吴宓羡慕已极。并效仿徐志摩抛弃结发妻子,扔下三个女儿,公然离婚来追求毛彦文。

真可谓,“耻闻之”。

毛彦文

不否认,民国的文人是一种破格与改革。但如果深谙中华文化之精魂,应该体味“道”之随顺与淡然。

西洋文化的介入,必然是有自由的成分,称其为“解放人性”,却忘了,人性中的善恶是并存的。

不加遏制地任欲望的河流随意奔涌,造就了多少孤苦的女子无依无泊。

逆流而上如张幼仪者自是开辟了另一番天地,可是,其他的小脚女人们又有几人有更多的见闻呢?

改革不论好恶,必然会伴随着一个类群的悲哀。

不仅是吴宓,包括民国很多被后世称其为大师的人,他们对于结发妻子的做法也令人不敢苟同。

旧时民国女人

吴宓本性善良,离婚之后,他心存歉疚,妻子和三个女儿的生活费、教育费他全部承担了起来。

但他对毛彦文的感情只增不减,对方对他却无非分之念,为免其纠缠,索性留美读书。

吴宓又以访问学者的身份追至美国,但依然遭到拒绝。

后来,或许是多年的追求打动了毛彦文。当吴宓再次向其求婚时,毛彦文终于答应了他。

但当毛彦文赶到巴黎时,他却又反悔了!转而去追求别人。这种不成熟的人格,像极了一个孩子。

毛彦文

因为看中某个橱窗里的洋娃娃,非想把它买下来。而当它终于到手时,却弃之一旁,不愿再玩。

毛彦文心灰意冷,在同学的撮合下,嫁给了前民国总理熊希龄。彼时,熊希龄的前夫人已经离世四年。

而为两人做媒的正是熊希龄的女儿,他期待父亲有个幸福的晚年。

彼时,熊希龄65岁,毛彦文37岁,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到底是一份踏实的守护。

毛彦文与熊希龄成婚时,吴宓已深深惋惜自己的做法,他发现自己深爱毛彦文,悔不当初。

人家已经结婚了,他又在报纸上发表诗歌表白:

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惊闻。

熊希龄与毛彦文结婚

离婚不畏圣贤讥,金钱名誉何足云。

他写了大量的诗来抒发自己对毛彦文的感情。被妄想情思缠绕的心居然还想“诸天空漠逃色界。”

两年后,熊希岭病逝,吴宓竟觉得希望重新燃起。

他不仅每天写一万字的书信寄给毛彦文,虽然信被原封退回也依然不退其心,甚至还一度追到香港。

他似乎总是一厢情愿。

凭什么,你愿意的时候人家必须愿意,你不愿意就随意把人家弃之一旁,好像别人是专为等你而存在一样。

熊希龄与毛彦文

毛彦文有感于丈夫对自己的守护,誓不再嫁。对于吴宓的行为一直漠然处之。

为了抒解自己的情思,他四处发文,还在课堂上给学生剖析自己的诗句,以至惹人嘲笑。

钱钟书看到自己的老师困于情局,为了要警醒他,给他写信,信中直抒胸臆:“有尽浮生犹自苦,无穷酸泪倩谁偿。”

这封信本是好意,却致使吴宓误会,二人感情破裂,由此,半生未果。

毛彦文晚年时,曾有专门研究吴宓的专家去台湾进行专访,毛彦文的回应是冷漠的:“好无聊。他是单方面的,是书呆子。”

也难怪钱钟书会给老师写信。这种反应,让我们这些观者也对其产生叹惋之情。

钱钟书

毛彦文在《自传》中对吴宓着墨不多,但肯定其人品,称其离婚后一直对妻子和女儿照顾周到。

说到爱情,毛彦文认为吴宓对爱情的理想与追求都是荒唐和虚幻的,注定没有结果。

毛彦文看得很透,所以后来她再也没有动过心。

吴宓对她所倾注的所谓“爱”其实是一种自怜。是一种爱而不得的不甘心。

他所追求的爱其实是一种因远离而产生的美。一旦行将得到,他会觉得某种美丽被破坏。

他乐于在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里沉醉,这是他所习学的文化积淀下来的一种习性。

所以,那么善良的人,困在自造的意境里,自以为纯净,却不想是滥情。

而他自以为的纯净其实是心底干净的一种折射,只不过他错认成了爱情。

如果把这心底的干净投射到其它地方,比如说寄情山水,比如说报效祖国,比如说投身文化,而不是住著于某个人身上,那就大大地不同了。

爱情如果不接了地气,只在真空里存活,那么无论它有多美,也注定会落得“很傻很天真”。

就如同孩子手里拿着彩棒吹起的泡泡,五颜六色,极圆极美,但它终不是实在的,总会幻灭。

这种近乎童话的一厢情愿拿到现实里,总让人觉得是笑话。

吴宓

而吴宓,他一边对毛彦文念念不忘,一边又看上了学校的助教老师,对其展开追求。

当人家同意他的求婚时,他却拿出自己为毛彦文写的诗给人家看,诉说自己对毛彦文的爱慕。

他甚至很天真地告诉人家:如果毛彦文肯嫁当然最好,如果毛彦文不嫁就专心和你结婚。

简直是莫名奇妙。这样的许诺,人家当然不愿意了。

他在自己自设的情局中辗转多年,直到年近60时,遇到自己的第二任妻子。

女孩叫邹兰芳,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报纸上看到吴宓发表的文章,写信诉其仰慕之情。

邹兰芳由于出身不好,自己的哥哥因叛乱而被镇压,留下几个孩子无人照料,一家九口全靠邹兰芳一点微薄的工资过活,可以说是十分地艰辛。

吴宓老年时

与吴宓相识之后,邹兰芳便以学生的身份借故亲近。吴宓见其身世可怜,又对自己极好,本就怜香惜玉的吴宓便和她结婚了。

诗人不会因其挫折的经历而丢弃自己的浪漫本性,结婚时他赋诗一首,称:“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身为教授,当时的吴宓是高收入人群,但结婚之后,他需要供养的却是邹兰芳一家九口人,可谓负担之重。

而邹兰芳的身体在结婚之后便再也没有好过,因为肺结核的原因,到处寻医问药。三年后,医治无果,最终身亡。

善良的吴宓教授这时担起了供养邹兰芳家人的重任,每月寄钱,从未间断。直至后来自顾不暇,才停止了对他们的供养。

这一段黄昏恋,让本该安享晚年的吴宓倍感辛苦。用情一世,临了,却为生活所牵累。

在这之前,才华横溢的他大概从不会因钱而产生困惑。

他只会至真至性地用情,力透纸背地泼洒笔墨,临了到手的退却,貌似滥情地不负责任。生活的厚重却不会占据他的思维。

有人会说,妻子死后他完全可以选择不去照顾她留下的侄儿侄女。

但,他是吴宓教授,在强权下都不会去规避退缩的他,又怎么会对妻子的亲人置之不顾。

有人说,邹兰芳是骗婚,其实,情到深处也未必是骗。

他的素养与人格魅力既然能让陈心一仅仅阅过其文,看过照片就产生以身相许的念想,身为观者,又怎么敢断定,邹兰芳不是因为对其仰慕至深而与之结婚的呢?

令人疼惜的是,一辈子活在幻想之城里,到老来却饱尝了一把生活的心酸。

幻想再美,终抵不过现实的厚重。如果说,世人皆为生活之重所牵累,邹兰芳之前,吴宓却饱受着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的苦痛。

但凡有一点珍惜稳定的生活,他便不会与第一任妻子离婚。他与徐志摩不同,徐志摩与张幼仪是父母包办,而他与发妻陈心一的结合却是自由恋爱的产物。

吴宓

或者,他会在毛彦文同意的情况下与其结婚。

再次之,在其打动身边的助教老师时,如果不那么天真,也不会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给气跑。

但他似乎是这种宿命,而自己又不加以分析和觉察。

宿命并不是盖棺定论,而是一旦发现并觉察,加以规避,是可以改变其走向的。

要命的是,他总要把眼前的美好踢掉,或者眼看它来了却不去抓取而任它流走。他似乎乐此不疲地在做这件事,而对自己的行为毫无知觉。

当他以为好不容易抓住的时候,却因自己的“恋爱脑”而毫无洞察身边情况的能力,致使自己晚年艰辛。

说“多情自古空余恨”,不对,他对任何人也没有恨,只是自己愿意承担。

说“都付笑谈中”,也笑不起来,他的善良与天真又让人怜惜。

说他用情不专,他却在晚年还在追索自己对毛彦文的爱恋。

可是,他的行为又怎么可能叫做专一?

三毛

三毛曾说过一句话:“一种不能解不能说不知前世是什么关系的一个谜和痛。”

总之,对待微妙的感情世界,也应以史为鉴。还是要留一分清醒的觉知,避免伤人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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