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结核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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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9/11 17: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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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

中国正处在战国时代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

也是战乱频仍的乱世

除了大家熟知的燕赵韩魏秦齐楚等七国之外

在定州这片大地上

还有一个国家不屈不挠地屹立在这乱世

与其他大国角斗

为了荣耀和生存而努力

在这样的一个国家

都发生过哪些感人至深的故事

有哪些英雄人物在在这片土地上纵横捭阖呢?

现在,就让我们做好准备

一起来走进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吧

第六章文武初立

翟明在太子府邸等到下半夜,才见到失魂落魄的姬塬。他迫不及待的第一句话就是:“殿下,那个事儿,妥了?”姬塬没有答话,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翟明心中一阵狂喜,不由得一丝微笑浮现在脸上,他强忍着莫名的激动,低声告诉姬塬:“殿下,宫门外已经布下埋伏。您不妨速召观虎入宫,以弑君之罪除掉那个叛党奸臣。”

姬塬并不动身,双眼直愣愣盯着翟明。翟明从未正视过姬塬的眼睛,被这样一盯,忽然全身汗毛倒竖,不知所措。姬塬幽幽地问道:“你似乎很喜悦?”

翟明下意识摸了摸脸,忙道:“哪有?我哪有什么喜悦……”话音未落,姬塬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翟明满脸的惊恐和意外:“殿下,你这是……何苦?”

姬塬拔出剑来,鲜血喷得他满身通红。姬塬低声咒骂道:“你这个杂碎,你为什么要笑?连你也敢嘲笑我!”

翟明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他自以为姬塬是应运而生的傀儡,却没有料到姬塬内心深处对父亲还有着深深的眷恋。姬塬一身血红的冲出屋子,一直守在屋外的翟氏族人冲进里屋,见翟明已死,立即返身围追姬塬。姬塬已经暴躁至极点,泄愤一般杀人夺路,触剑者死。他跑到马厩,仗剑跃马,飞奔直往隗放府。

隗放府门外,一片寂静。姬塬跳下马三步两步冲到门口急急敲门。开门的仆人见是太子,立即跪迎。姬塬却不进府,镇定地对隗氏仆人说道:“告诉隗放,大邦薨逝了,请他速速到宫内继位。宫外有埋伏,请他小心。”

姬塬丢下话,转身一跃上马,瞬间消失在夜幕里。

隗放此时正在睡梦中,听到仆人的报告如听惊雷,也顾不得分辨真假,立即全身戎装调遣了私卒,并差人通知观虎、饶景和姬渺等人火速往宫中赶来。然而,隗放等人似乎已经迟了一步,远远望去,宫内方向隐约有火光明灭,显然是有人先下了手。观虎等人刚靠近墙外,冷箭从暗处一簇簇飞来,苑氏果然设下了埋伏。观虎命令私卒强行破门:“大邦在里边,不知是何情形。就算薨逝,尸身岂能任由奸贼挟持?”

隗放则担心着火光之处:“太子之言似是知道内情。太子府邸就在宫殿北角,里面住着大邦的孙子。倘若奸贼纵火烧府,岂不是更坏?我得去看看。”

观虎立即道:“你速去查探,救人要紧!”隗放转头带了两三千人,火把如星往太子府邸去了。

姬塬虽然名位被废,但太子府邸一直是他的家人居住。前院是姬塬发妻无终氏的居所,死后一直空着,后院住着姬塬的子孙后人。太子府的前院高大宽阔,正面看上去像一只展翅的燕子。后院小巧婉约,与后院只有一巷之隔。此时的太子府跟大邦宫殿一样寂静无声,院墙内微光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焦糊味儿,这里果然不平静。隗放放了几支冷箭试探,里面竟毫无反应。隗放心急如焚,领着人急匆匆往后院去,刚一进巷道就感觉到了一股灼热,小院的房屋大半已经被烧焦,门口还倒着几个胸口插着箭的仆人。

隗放知道,一场大火伴随着浩劫刚刚落幕。他不顾烈火吞噬后的滚烫,就冲进院子里。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更多的死尸,鲜血从院门口往室内洒了一路。隗放看着断壁残垣,恨道:“这群畜生,这是要毁尸灭迹呀!我要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隗苌一把拽住了父亲:“父亲,眼看就要塌了,这里又热又危险,让我们进去救人吧!”他一边说一边往回拽父亲的衣服,低头鼓足勇气悄声劝道:“父亲,大邦并未恢复太子之位,您可是一下任的大邦呀!”

“啪”一声,隗放一掌将儿子扇出血来,隗苌被打了个趔趄。隗放指着冒着青烟的屋子,眼里也快迸出火星子来,骂道:“你居然敢生出这样恶心的妄念!我们隗氏族人延续到今天,靠的就是个忠诚。你要是敢违背祖训,我就先杀了你!”

“父亲,孩儿是担心中山无主,外敌来侵,绝非私心……”隗苌还在分辨,隗放却早已跳进院子中的水池里。

隗放浸湿了自己,掩好口鼻就冲进了摇摇欲坠的屋子。房屋早已烧得梁断檐倾,内室门外躺着半焦的人,那些人手里还握着剑,显然生前经过了殊死搏斗。屋内灼热不堪,浓烟伴着火焰越蹿越高坠落的梁架,滚烫而凶险。隗放试着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焚烧后的炸裂之声他眼前全是黑与红的混杂,哪里是门,哪里是窗都看不清了。隗放在火场中艰难的移步,脑袋像被无形的绳索越捆越紧,头沉得就要倒下。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挥着剑,往有门的地方凑,到处都是烧得不成形的尸体。是什么人这样残暴?隗放急怒攻心。四顾茫然之中,依稀听到有小孩儿的哭声。

这哭声给了隗放一丝希冀,他忽然清醒了许多,循着声音找去,到了一扇满是火焰的门前,哭声就在这里面。隗放想一脚踹开门,又怕门倒下之后带倒了整个屋子。他顾不得窗棂被烧成了红火炭,咬着牙从火炭的缝隙中钻进屋去。木炭贴在他脸上,瞬间带起了燎泡,他忍着钻心的疼痛在浓烟中摸索。忽然,他看到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婴儿正躺在榻边的地上,哭得双拳紧握,满脸是黢黑的泪。隗放立即冲过去抱他,孩子的左腿无力地耷拉着,可能是脱臼了。。隗放悲喜交集,万分小心地将孩子揽在怀里,冲出危房。

院子里,隗氏兵士都还在打水浇灭残火,隗放下令:“这火不必再救,里头没一个活人了。”他环顾四周沙哑着嗓子拼命大喊:“隗苌何在?”隗苌应声跑过来:“父亲,孩儿在此!”隗放把怀中的孩子递给他,吩咐道:“这是太子的孙子,是大邦唯一的血脉。你马上带着他出城,治好他的腿,保住他的命,不许有半点差池,记住,不要对外人吐露半个字!”

隗苌接过孩子,给父亲跪下:“儿子记住了,儿子绝不辱命。”

天色渐亮,隗放急急赶到了宫殿处。观虎已经强行破开宫门,宫门内也躺着上千的死人。观虎正跪在姬丘的尸首旁哭得难以自持。隗放顶着一脸燎泡也跪在了榻前,姬丘满脸紫涨,眼中充血,模样骇人。隗放发现了姬丘脖颈之间交错的淤痕,想起姬塬的种种言行,恍然明白了原委:“大邦英雄一世,想不到居然死在亲儿子手里。”

观虎听到这话,立即站起身来,眼眸中虽然还有泪,脑海中所想的却不只有悲伤了。观虎把隗放拉到一旁,分析道:“诸侯之内杀父弑君并不稀罕,可太子殿下并不像是能想出这样主意的人,必有人躲在背后推波助澜。刚才我叫人清点了一番,这宫中的伏兵多是苑氏之人。”

“难怪他们要火烧太子府邸!殿下难道躲到苑氏贼人那里去了吗?殿下竟然甘当奸人的傀儡!”

“太子既然能提醒你宫中有伏兵,未必甘心受人操控,此刻应该没有与苑氏为伍。无论如何,先要按礼发丧,不能引起邻国的注意,再派人寻找太子的下落。太子弑君,绝非偶然,到了出殡那一日,小人自然露出马脚。”

隗放点头默许,亲自替姬丘整理仪容,用衣领掩盖了脖子上的勒痕。观虎命都内的宗亲大臣按照诸侯之礼准备姬丘的丧事,另外派重兵把守顾都。此时的中山刚刚实行土葬的风俗,但并没有大殓成殡的繁琐礼制,姬丘属于横死,也没有厚葬的礼器。为了不使国政动荡,观虎只将姬丘停放了五日,就按照姬丘生前的遗言,把姬丘的棺椁抬到安葬娜仁的墓地的梨花林中,他们准备把姬丘与娜仁葬在一起。

观虎为姬丘赶制出了五套棺椁,并置备了车马、船以及姬丘生前使用的器具和兵器为随葬品。这一天,送葬的中山国人哀哭送灵至梨花林前,有打前站的将士来报,说大邦夫人娜仁墓前最大最粗的那棵梨花树下,正吊着一个人。隗放听了大胆走上前去,尸首虽然有些发臭变形,但看五官与衣裳,却还能辨认,正是姬丘唯一的儿子姬塬。谁也不知道他何时来到了这里,死了几日。

隗放抱住尸首,嚎啕大哭:“殿下,臣就知道您并非不孝之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呀!”

观虎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想知道姬丘被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太子自杀,这些事情就成了迷雾,二则本痛恨太子的无知愚蠢,现在见他吊死在母亲墓前谢罪,心内又不免有些同情。观虎几十年坚定明朗的志向,此时只有一片迷惘,他不知道宗室绝后的情形下该如何处理国家的未来,难道真的靠一把箜篌琴选出国主吗?

观虎上前拉起哭得要昏厥的隗放,命人为姬塬装裹好。由于没有替姬塬预备装裹,只好用陶瓮盛放,依附在姬丘墓的旁边置放。观虎亲自洒下一捧土,想起当初与姬丘一同在武城会盟诸侯的潇洒飞扬,想起当初姬丘力排众议任命他为百官之首的信任,如何也不能克制,他放声大哭道:“大邦,君臣一场,想不到竟是这样的告别。知遇之恩未报万一,观虎心里痛啊!中山痛失英主,观虎心里痛啊!”

隗放、姬渺、饶景等人见观虎哭得撕肝裂肺,也触情生情,纷纷大哭起来。呜咽哀嚎之声,惊飞了群鸟。黄土将棺椁淹埋,坟丘渐渐堆高。唐河上,残阳如血,更添一份壮烈凄婉。葬事未了,忽见晚风乍起,摇动梨树枝枝叶叶,惊得草地上牛马狂奔,还未沉到山下的太阳忽然消失无踪。未听一声惊雷,大雨忽然而至,也似泄愁撒恨般地哗啦抖落,顷刻间冲刷得大地溪流淙淙,人们猛然发现,那雨竟然殷红如血。这雨从姬丘下葬的这天起,整整下了三日,整个顾都都笼罩在一片红雾之中。

赵毋恤正在邯郸赏花,姑布子卿向他禀告了姬丘父子薨逝,血雨三日的事情。姑布子卿劝道:“主公,中山失主,楼烦正西侵灵丘,何不趁此收复代戎旧地?”

赵毋恤摇了摇头:“观虎虽是范氏家臣,这些年来却一直在报姬丘的知遇之恩。我与姬丘有盟在先,他又帮我击退智瑶,此时趁乱而伐,不仅有失公义,更会让观虎都唾弃鄙视。我虽然垂涎中山,如此无耻之事还做不出来。中山之人深信天意,逢此异兆必有附会。此时人心不稳,内政难固,智氏岂有不伐?苑、绵二氏岂有不乱之理。索性咱们再等等。传我的命令,只要中山之人来投,必尽心接待。”

姑布子卿赞道:“主公太宽仁了。”

赵毋恤哈哈大笑:“别乱拍马屁。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最能知中山之事者,莫过于中山之人,既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得把中山的老巢摸清楚再谋划。”

大雨刚停,顾都四处泥泞,观虎领贾、隗二氏出征追剿中人亭的苑氏。观虎恨苑氏以谗言诱使太子弑君,苑氏则不服观虎代权且恨太子“恩将仇报”杀死了翟明。战事一直打了一年,苑氏抵抗不住,多数逃往晋国或者燕国。赵毋恤门下多了上千中山苑氏。昔阳城的绵氏见苑氏独木难支,立即去晋国求助智氏宗主智瑶。

智瑶早就做好了讨伐中山的准备,只等绵氏来递了个话,就要往北助绵氏攻打顾都。智瑶要伐中山,必须经过柏人,但智瑶连招呼都没有跟赵毋恤打,直接以上卿的身份勒令柏人城首开门。赵毋恤生了一夜的闷气,想以韩、魏弹劾智瑶,但韩、魏皆不敢得罪智瑶。

有了苑绵二氏的接应,贾萤所镇守的房子、鄗地、扶柳一线腹背受敌。两相夹攻之下,不出一月,智瑶突破了防线,贾萤死而不降。智瑶领兵占据苦陉以南,与观虎正面相抗。

智瑶在阵前嗤笑道:“观虎,你乃区区家臣,如今也来冒充卿士,可笑之极!”

观虎此时已经年近六旬,见到比他小一截的智瑶,不由得哈哈大笑:“你们这等晋国卿士,中饱私囊,侵害公室,虽然蓄养家臣三千,但仍旧是奸佞小人,哪配教训有德君子。智瑶,我进出你家之时,你还在搓泥巴。你撒泡尿照照,别在中山人面前自不量力。中山人能把荀寅赶到临淄,也能把你撵出晋国,要让你们姓荀的从晋国消失!我今日不仅要替中山先君教训荀氏败军之将,更要替晋公扫除你这忤逆之臣!”

智瑶只说了一句,却被观虎骂得狗血淋头,他气得擂鼓助阵,直言要杀了观虎泄愤。

苦陉在顾都南面的二三十里的地方,地势平坦,两城以滹沱河与磁水河为界。智瑶虽然预备舟师,但奈何观虎也乘舟与之相抗,智瑶从夏天攻伐到秋天一直不能再进。智瑶知道如不能越过苦陉,顾都一定坚不可破,若到秋季就更要吃亏。智瑶想到此,不再冒进求胜,反而命令智氏强征房子、鄗地、扶柳三邑的良田,强征谷粟,囤积粮草。

智瑶放弃了越过苦陉的计划后,转而与苑、绵二氏占据中人亭以偷袭的方式袭扰顾都与行唐的交界处。行唐与甘台迎来了重兵攻击。

这一日,驻守顾都东门的饶景回家换洗衣物,正欲出门时,女儿饶季拦住了他。饶季轻声道:“女儿有话要劝父亲。”

饶景已经从苑氏口中得知女儿与太子的丑事,多日不愿和饶季说话,此刻见饶季拦住去路就格外生气,抬脚走得更快了。饶季见父亲如此态度,知道父亲还在责怪她,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父亲的腿,哭道:“女儿命苦,嫁给刘巳那个没用又多病的男人,没留下个一男半女作为依靠。本以为太子是个大丈夫,没想到有种弑君却没种夺位,竟然在梨树上吊死了事,枉他七尺男儿之躯,简直就是个窝囊废。女儿为了终身有靠,做出了丑事,也不求父亲原谅。但是事关饶氏一族的命脉,女儿却不得不劝父亲一句,此时必要抽身退步,才能保全族人。”

饶景虽然面上仍不改色,脚步却止住了。饶季的眼泪浸湿了父亲的衣摆,她悲戚地说:“女儿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与父亲上阵谋功,不能与英雄一较高下,所能施者唯有女色媚术。太子背后的主谋是翟明,翟明欲扶持太子登位而引楼烦进入灵丘。楼烦饥饿多年,怎肯轻易退居山外。赵毋恤虽然在邯郸不动,但穷鱼以北已是赵氏的领地。假以时日,赵氏必图穷鱼而取蒲阴,把楼烦困死在灵丘。智瑶堂皇而来,久攻不下必求齐、鲁。齐国要打中山,肯定先走河间来伐饶氏。国主已死,后嗣无继,隗、狐、贾还有观虎,岂有不争之理?中山必将是四处战场,英雄之冢。父亲已经年迈,难道要白白牺牲在此,而使饶氏遭灾吗?”

饶景听完女儿的话,不禁倒抽一口气。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深远的问题。饶景见四下无人,扶起女儿,忧虑地问道:“我们饶氏不过一城之小国,不依附中山,就得依附齐国,有什么办法呢?”

“话虽如此,但总要有图谋之计。”饶季却坚毅果决:“父亲此刻虽留在顾城,却应该先遣弟弟回饶城稳固人心,倘若齐国来伐,便假意求齐庇护。您这边请命伐苦陉,相机而动,倘若观虎失利,万不要救他,要趁势往东强占安平。就算日后智瑶赢了,我们也可以安平为防护,受齐国的庇佑,不至于跟着中山搭进去。父亲千万不要为道义二字所困,在生死面前,道义只不过是个幌子。倘若饶国安好,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饶景听得目瞪口呆,简直对女儿刮目相看,因为他可从来没有教过她政治谋略。饶景连连点头道:“你有何事,只管说来。”

“女儿之所以委身姬塬,并不是欣赏他有什么才德,只是借他之手把控中山罢了。中山上百里疆域,近千乘的兵力,竟然被那个蠢货毁于一旦。当世权谋之家,智瑶有才无德,田氏自私自利,三桓志大才疏,所能图者,唯有赵氏。请把女儿献给赵伯鲁之子赵浣,为妾为婢,女儿愿意自谋前程。”饶季脸上毫无羞赧之色,反倒极其肃穆。

“赵氏宗主乃赵毋恤,要献也该献给他才是。”饶景不懂女儿的抉择。

“赵毋恤德才兼备,但是出身太低。打着帮中山的名义来吞并智氏,可是千载难逢的借口,倘若赵简子还在,定然像灭中行氏一样灭智氏。可惜,敢于灭代的赵毋恤此时却谋定而后动了,可见他对于自己狄人的出身仍然有所避讳。赵氏之嫡系仍然树大根深,一旦赵毋恤死,他的子孙与赵氏嫡系必有一战。就算嫡系输了,赵毋恤之子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囿于礼法名声,仍然不敢将嫡系斩草除根。既然要谋,我愿意谋那个大的。”饶季眼中放光,那光芒像夜明珠一样熠熠生辉。

饶景看了看女儿,像不认识她似的,但眼前分明就是自己的女儿。他扶起女儿点点头,不禁感叹,为何这个女儿不是他的儿子呢?饶季见父亲听进去了她的话,又说:“父亲,天下成王败寇,成大事不能拘囿于小节。”

观虎不知饶景内心有了变化,听见饶景自请伐苦陉,喜不自胜,将苦陉暂交给饶景镇守,自己与隗放则全力抢救行唐、中人的东北角。可是此时,灵丘的狐、柯二氏传来消息,楼烦往灵丘草地放逐了五百头黑熊。那些黑熊已经饿了七八日,一旦出笼见人就咬,咬死了灵丘马场几千人,狐苒深受重伤。

智瑶听到此消息,欣喜若狂,立即送信至齐国与鲁国。齐鲁此时内政均算稳定,得知中山遭遇两面夹攻,也是一拍即合,联兵北上屯兵河间,要求取道饶国。饶景见女儿料事如神,立即命儿子借道与齐鲁。齐鲁没有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安平,占据苦陉,直往顾都西南而来。

齐鲁联军六万,智瑶倾尽全族兵力七万,苑绵二氏凑出来七八万兵力,还有楼烦十万大军的袭扰,顾都除了东北的燕国没有动静,四处烽烟。观虎已经来不及责骂饶景的见利忘义,只能与隗放等人救了南面救北面。就在观虎苦苦坚持之时,赵毋恤命幼弟赵嘉领着代邑十万兵力来攻打穷鱼之丘。

中山之土不足一月之间,被四十多万兵力蚕食。观虎拼死抵挡,奈何内有奸邪出卖,外有联兵包围,国内老将凋零,将才青黄不接,国君惨遭横祸,上下都没有主心骨,加之天降异兆致使人心惶惶,他与诸国联军苦战两年,最终剩下左人、中人、顾城三城。

姬丘薨逝后的第三年,赵浣派家臣新稚戌强行越过穷鱼之丘南下,连拔中人与左人两座城池,一把大火将两座城市的宫殿和粮食烧成灰烬。

中、左二城的大火烧了几天几夜,顾都西北的两颗明珠彻底失去光彩。城外数十万大军压境,赵字旗赫赫飘在最前头。观虎与隗放矗立在城楼之上,知道挣扎已经徒劳。观虎转过身来,对连绵不绝的叫阵声装作没有听见。他眼中黯淡浑黄,毫无光彩。观虎取下腰间皮囊里装着的奶酒,喝了一口,又递给隗放。隗放的手因为经常射箭,指间已经破损发红,此刻捏着酒囊还有些颤抖。

“叛降之臣的噩运终究带累了中山。”羊奶酿制的酒本是浓香而甘甜,然而观虎早已失去味觉,品什么都是苦涩滋味,“正因为我是叛将出身,太过顾忌谨慎。一没有劝大邦将苑绵二氏逆贼斩草除根,二是太过轻信饶景这样的小国之主。”

隗放嘶哑着嗓子道:“大人怎么能如此说?你在中山二十年,所作所为大家全都看在眼里。就算你不信我们这样的庸人,难道你还不信大邦的慧眼吗?”

“我如何不信?当初只恨不能随大邦而去!我在晋国之时,赵、智等卿都以为我是求富之人。我也曾以能领万众之兵而自傲。然而我却不知天下之大,果真还有为道义而生之人,为大众牟利之地。隗、狐、翟、贾乃至柯、王等氏,哪一脉哪一支站出来不是顶天立地的豪杰英烈?可是如今,我恐怕守不住大邦经营了一生的都城了。”观虎茫然看向城楼下的士兵:“开门投降吧,隗放。我不能看着我的弟兄们以卵击石,白白送命。反正我是叛臣出身,再背一点恶名也不要紧。终其一生,大邦认可我,信任我,我也知足了。我只是遗憾,没有替他留下一点血脉。”

“观虎!你怎能这么丧气!我们中山人是轻易投降的吗?”隗放转过身,将手里的酒囊狠狠摔了出去,竟将一名智氏的骑兵掷落下马。智瑶的兵丁们被惊得一片混乱,顿时一阵乱箭飞上城头。

“中山人勇敢硬气,贾萤、翟滨、王丛,还有你的侄儿若祖,他们没一个怯战,都死在战场上。可是你知道大邦吃了一世的苦,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他的族人子民能安稳的生活。这城内只有五六千人,城外是三四十万大军。恨不得每人一口唾沫,这城内就能成湖成海。我不要做这无用的抵抗。”观虎推开隗放,脱下中山人独有的白色短衣。

“你要干什么!”隗放紧紧攥住了观虎的手。

“松开,别逼着我剁你的手。”观虎抽出了刀,咬在嘴里,划破了自己的手指,血流如注。隗放知道拦不住他了,只能松手。观虎用血在洁白的布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降字。红白相间的旗帜飘扬在城头,叫阵声戛然而止。

“这城内副将已死,只有主将还苟活着。”观虎冲着隗放笑了,并没有一丝耻辱,反倒是像是获得了某种胜利一样,“快换上兵卒的衣服,出了城之后,走得越远越好。把那些藏在山中的族人都聚集起来,你不要忘了,你是新一任的中山大邦。”

“我白狄隗氏,永不为主。临死之前,我只告诉你一人这个秘密。大邦的曾孙,我已经让幼子隗苌带出城去了。大邦并没有绝后。”

“是吗?”观虎听了这话,吃了一惊,旋即爽朗笑了:“哈哈,天佑中山,天佑中山!”他挥手下令:“开城门!”

城门刚一开,新稚戌就第一个冲进城内。中山的宫殿白墙灰瓦,朱色的竖柱点缀其间。宫殿内安静平和,所有士兵都把弓箭放在地上,安静的坐在宫门外的广场上。而宫殿外的台阶上,隗放和观虎并肩坐着,静听檐铃敲风。

“这就是二位的投降之仪吗?未免也太鄙薄晋人了。”新稚戌连拔两城,正志得意满。

“你又不是贼主,轮得到你分赃吗?”隗放冷哼一声,连正眼都不瞧新稚戌。

“见利忘义的输赢,何须一些无聊的礼仪。顾都就在诸位眼前,要拿要取,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把墙砖一块块抠下来,我也不管。想要我肉袒牵羊,那是白日做梦!”观虎冷冷看着新稚戌,从没有笑得那样畅快过,转而又对智瑶说:“我知道智伯在等着我交出顾都的玉璧,我当然愿意。只要你放了我这些可怜的士兵,我立即双手奉上,如若以杀戮叫我屈服。那咱二人就一命抵一命,就是把我剁成肉泥,我也不告诉你玉璧在哪。智伯不会连这点饶恕的美德都没有吧?”

此时军阵中还有齐、鲁等联军,智瑶知道城内几千士兵已经构不成威胁,现在又乐得收获美名,于是慷慨应允:“吾伐鲜虞,是为报鲜虞灭荀氏之仇。汝既已投降,吾也不愿再伤人性命。放他们出城,我看谁敢阻拦。”智瑶也轻蔑地看着新稚戌,然后望着天:“不知是不是耳背,我竟然听到了野狗乱吠之声。”

新稚戌的脸刷的红了,因为他的名字“戌”就是狗的意思。他属狗,小名叫狗儿,赵毋恤时常唤他的小名阿狗。赵氏手下的门客汇报军情,从不说新稚戌的正式姓名,而是直呼“阿狗”。

智瑶虽然答应放行,但是勒令院内的士兵不能带走一点兵器,脱下身上的厚袍子,只能穿着单衣走出去。此时已是深秋厚霜的天气,中山士兵抱着膀子,抹着眼泪走出宫门。有些不舍的,走两步还退三步。隗放挥着手,劝道:“快走吧,不要回头。不要再到这里来,自谋生路去吧!”天上鸿雁清啼叫,地上男儿呜咽,秋风瑟瑟之中,一片惨淡愁云。

绵氏的首领绵宝急不可耐:“好了,差不多了,你快把玉璧交出来吧。”

“急什么?这会儿趁热吞到嘴里,不怕烫了舌头!我的人走完了,我自然就给,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也配跟有德之人站在一处吗?”观虎一番话刚落,齐鲁等人不自觉挺了挺胸膛,自诩有德。观虎看到这些人的丑态,忍不住嗤笑起来,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日头西斜,观虎站起身来拍拍尘土,与隗放相视一笑,将一块玉璧从怀里拿了出来。玉璧浑圆洁白,似水中刚刚捞起来的月亮,玉色衬得观虎的脸英气凛然。人群之中一片啧啧赞叹,谁知观虎一扬手,玉璧落在地上被摔得粉碎。

观虎与隗放看到地上的碎物,仰天狂笑,就像两个刚做完恶作剧的顽童。

“你这范氏家奴,中山蛮人,竟敢戏弄我等!”智瑶气得拔出了佩剑,要一剑劈了观虎。

观虎伸手一摘,紧紧握住了智瑶的剑刃,骂道:“你智瑶不过是个窃国之卿,岂配辱中山之臣?自晋文公退避三舍之后,晋国的霸业是靠德来获取的吗?不过是靠欺诈秦国、玩弄白狄和背信中原诸侯这些下作伎俩来骗取到的。你们晋国卿士,蓄养私产,斗富邀功,先灭三郤而后灭栾氏。就是你智瑶,不也是为了一己荣华,帮着赵氏攻打同族的中行氏吗?晋国蠢人如此之多,自取灭亡之时也不远了,你以为你有多少光景可以笑话中山?至于赵氏的家臣,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自己回去掰着指头算算,这是赵氏第几回出尔反尔,罔顾狄人的恩义了!别说我是范氏家臣,这是观虎一生之耻。”

观虎说罢,推开智瑶的剑,从自己袖中掏出一把短剑自刎而死。隗放也冷眼看着众人,陪着观虎一道殉国。

智瑶见此情景只能哑然无暇评判眼前这一幕是壮烈,还是屈辱。无论如何,现在他是胜利者,他想的是如何与虎狼联军分享战利品。智瑶命人先强占宫殿,观虎与隗放的尸体被随便扔到野外。

诸侯在宫内争吵了几天几夜。最终,赵氏用左人与中人二城换取了智氏的穷鱼之丘,使穷鱼之丘的浊鹿、中平成为赵浣的封地。智氏获利最多,强占顾都、左人、中人与苦陉三城,以及滹沱河南岸的房子、鄗地、扶柳一线到柏人之间的所有领地。齐国夺回了河间西侧的失地,也使饶国重新归附于齐。苑、绵二氏如愿以偿得到了昔日的封地,自己为自己恢复了肥、鼓首领的身份。鲁国跟着白忙活一场,没有抢到封地,但获得了顾都所有辎重财产。

真正的赢家是饶季。她如愿以偿嫁给了赵浣为妾,安平城是她的陪嫁。饶季嫁到代邑的那一日,赵毋恤接到新稚戌的军报。赵毋恤再无宴饮的心情,把手里正要吃的饭捏成了团,他忧虑地说:“观虎虽死,却有纯厚的德行。阿狗不敬重观虎,反倒为自己获胜而沾沾自喜,却不知此次伐中山不过是侥幸。赵氏之将为侥幸而自傲,我深感恐惧。”

赵毋恤离开宴席后,立即命赵氏军队迁到了祖地晋阳,他做好了与智氏对抗的准备。

从中山凯旋归来的智瑶,利用自己身为上卿的职权,打着强大公室的名义,强逼韩、赵、魏三氏每卿交出一块万户之邑。韩、魏惧怕智氏,所以不得不答应献出封地上交智瑶,唯独赵毋恤不答应。智瑶当即联合韩、魏二氏讨伐晋阳。

赵毋恤在晋阳苦守三个月,仍然丝毫不松懈。智瑶攻克不下,引汾河水淹晋阳城,大水冲开了城门,民众被淹死无数。赵毋恤仍守在城内,坚决不肯投降。智瑶洋洋得意,竟当着韩、魏主将的面夸耀自己引水灌城的计谋。韩、魏的封地之中的重要城邑都靠近河水。韩、魏二卿见赵氏之惨象,不禁有物伤其类之感,深恐自己的未来就是赵氏之今日。韩氏之祖韩厥,本来就是赵氏的家臣,见智瑶刚愎贪婪,很快就倒戈帮助赵氏。赵毋恤趁机也劝说魏氏,并以姻亲许以魏氏,魏氏答应了,很快站到了赵氏这边,准备全力支持赵氏。

智瑶并不知韩、魏已有异心,仍旧以为晋阳志在必得。不久之后,赵毋恤遣勇士潜游出城,在韩、魏军士的带领下,如法炮制使汾河水倒灌智瑶的军营。智瑶趁乱撤出晋阳,却迎来赵、魏、韩三面夹击,战事进行了一年,智瑶兵败被杀。

赵、魏、韩三家平分智氏领地,智氏煞费苦心获得的中山国土最终为赵氏所有。赵氏为了巩固常山一代的领地,将灵丘的楼烦赶出了治水河之外。

四卿互攻之时,晋出公曾想借齐、鲁、卫三国襄助晋国公室,反倒落得个被驱逐出晋的下场。赵、魏、韩三卿拥立晋哀公为新君。晋哀公蜗居于曲沃与绛城二邑,比饶景之饶国的疆域还要小。三卿不朝见晋哀公,晋哀公反倒要定期去朝见三卿。在河洛之间称霸了两百多年的晋国因为三卿的割据而得了新的代称——三晋。此后的二三十年,中山国人或留在原籍,或逃亡他国,或藏匿于漠北和深山。没有人知道隗苌与那个火海中幸存的小婴儿去了哪里。

公元前年,赵毋恤病死,谥号为襄,史称赵襄子。赵毋恤因自己是庶子继位为宗主,一生都感到不安,临终之前把宗主之位传给了嫡兄之子赵浣,只留太行以西的封地为子孙采邑,太行之东与中山一线全是赵浣的封地。赵毋恤葬礼刚一结束,他的弟弟赵嘉立即自立为宗主,领军攻打代邑的赵浣。赵氏在代邑内斗之时,一支劲旅从易水河畔直接杀入穷鱼之丘,不到半个月就占据了穷鱼之丘以南的乐徐(今保定市徐水区)。

赵浣被赵嘉闹得分身乏术,只能命驻守左人的新稚戌前往乐徐一探究竟。新稚戌刚出左人城,对手已经到了左人与顾地的北郊夹角处。新稚戌阵前一看,只见领军主将是一个三十出头、黝黑健壮的大汉,面孔十分陌生。主将墨黑的铜胄顶上插着三根长长的白色羽毛,胸前穿着染成蓝色的犀牛皮护甲,身披火红的披风,手中三尺雪花纹宝剑,身后竖着一面山字形旌旗。更为诡异的是,主将左边是一位胡须灰白的老将,右手边是一名高大健硕的年轻将领,身后跟着的骑兵竟是清一色的女人。

新稚戌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曾在榆次将智瑶的爱将亲手虏获,见到这支怪异的骑兵,不禁哑然失笑,极其不屑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领头主将不卑不亢,笑道:“中山国主后裔姬负疚,今日要来取尔狗命。”

新稚戌吃惊不小,尔后冷笑道:“少放屁,中山国主一门三十年前就死绝了,你是哪里来的野种在此冒充!”

“赵氏恶犬,岂敢质疑我主?吃我一剑!”左边副将早已气急,蹿出阵营,直奔新稚戌。老将攻防兼备,招式稳重,连呼吸都均匀顺畅,新稚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全力应付。

新稚戌手中长枪舞动生风,反问老将:“你又是何人?”

老将一剑趁空刺来,悲怆说道:“三十年前顾都城破,中山人四散,观虎将军与我父隗放死难,你竟忘了?我们是来复国报仇的!!”

“我看你今天也得去地下相陪了!”新稚戌反手一枪,从肋边擦过,稍差一厘就能刺穿老将的腹部。

那位自称姬负疚的主将并没有忙着喊打喊杀,而是亲自吹起了牛角号,一阵高亢嘹亮的声音传了出来,凄婉而清扬,侧耳细听竟是一组曲子。新稚戌不以为意,一心想取老将的人头,任凭那悠扬的号角声随风传向四方。

新稚戌因军功占据左人与中人,将城内战俘皆变成自己的奴隶,圈定田地充盈赵氏贵族的私产,向中山行商强征两倍以上的赋税,牧民若不按时徭役则会遭遇徒刑。为了讨好大夫及贵族宗主,新稚戌还强占大量中山女子为贿赂礼品,那些害怕被抢的女子为自保,不是毁容就是逃进深山。左、中两城早已怨声载道,只因武力镇压一时不敢反抗。新稚戌享乐奢靡,自诩城主,连独城小国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能知道这位主将乃是当初隗放从火海中抢救出来的姬丘曾孙姬负疚,那年过半百的老将是隗放之子隗苌,右手的副将是隗苌之子隗无恶,那群女将则是天风部王氏族人!新稚戌更不知道的是,姬负疚牛角号中所吹出来的是白狄人传承几千年的挽歌,每一个中山人都耳熟能详。当首领的牛角吹奏出这样的乐曲,就是在向族人发出召唤。

新稚戌在战场忙于缠斗之时。左人城外田间地垄上,忙于耕种的农夫丢下种子;唐河湾畔的草地上,牧民勒住了马头;河水的独木舟上,渔夫收回了撒出去的网;山崖上的采蜜人顺着藤蔓滑下山脚,为贵族抚琴操曲的乐师弹断了琴弦。所有的贩夫走卒都停下了手里正在忙碌的事。他们冲开一切制约,由四面八方向同一个地方聚沙成海,左人郊外的官道上挤满了人。那些人或掏出骨笛,或拿出弦琴,或以叶片草杆,用一切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吹出与牛角号一致的曲子。左人城变成了一片音乐的海洋。

牛角号声一落,排山倒海似的呼喊从新稚戌背后袭来,新稚戌扭头一看傻了眼。几里之外,皆是举锄为剑的农夫,粗略一数,数万不止。新稚戌也顾不得隗苌对他的纠缠,立即掉头往包围他的左人百姓而去。新稚戌下令放箭射杀,并以万世京观之刑来震慑。左人百姓早已见到了不远处的山字形旗,不顾一切的冲向赵氏军队,即使死了一片又一片,仍旧前赴后继。

“安敢伤我族人!”姬负疚凌空一跃,蹿到最前面,身后的女将如蛟龙出海冲出一条条坦途。隗无恶紧跟在后,请求道:“大邦,这点小事交给我吧!末将一定要取下恶犬的狗头。”

姬负疚大声道:“好,交给你,但我要活口!”

新稚戌的去路已经被一道人墙阻隔断,身后是姬负疚的追兵,他慌不择路就想绕路往中人城的方向逃跑。却不知左人城内,早已门扉大开,城内百姓纷纷起义驱逐守城的赵氏,连去往中人的路也封死了。新稚戌固然有雄兵三万,焉能是一城百姓的对手?左、中二城的中山人恨不得要生吃了他!

隗苌身为隗氏宗亲,曾经驻守过左人与中人城,此时也冲到最前头对中山百姓话喊:“我是隗放之子隗苌,左人隗氏之主,隗氏宗亲可在?”

早有与隗苌年纪相仿的隗氏族人认出了旧主,纷纷喧嚣着相认。隗苌立即对族人说道:“你们听着,我军主将乃姬丘大邦的嫡亲曾孙。今日回来复国,中山子民,请互相转告,开道迎接!”姬负疚左劈右斩,以剑为杖,替旌旗骑士开道。左人城的百姓见到久违的山字旗,还有那白翟玄色的飞廉信旗,纷纷热泪抛洒,越发群情响应。王氏女将人人口中吹着骨笛,柯氏族人亦纷纷响应,左人城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姬负疚归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中山牧民耳口相传,把它带到了更远的地方去。不到三日,丹丘、左人、中人、行唐、甘台五城的中山百姓皆自发成阵,终于击败了赵氏,他们纷纷打开了城门盼迎接新的大邦。

新稚戌跪在了左人城的城楼上,望着自己费了四五年功夫才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宫殿,恍然如梦。仿佛他上一刻还在殿内欣赏舞乐,不过是打了个盹,冰冷的刀剑就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姬负疚对城下子民说:“易水河畔藏身三十年,中山之子孙今日终于回来了。我今日向天发誓,不夺回顾城,恢复中山,誓不罢休!”他说罢一剑斩掉了新稚戌的人头。

姬负疚亲自升起中山的山字形旗,向着东方的顾都一拜又一拜。他没有向国人诉说这三十年来躲避于易水的苦难,只想将心中的万丈豪情与众人分享。

新稚戌失去了顾都西翼的重镇,赵浣也将赵嘉赶出了代邑,而此时继任晋国上卿的魏斯却私自称侯,公然以魏侯自居。赵浣惊惧不已,不知所措,妻子饶季却给他出了主意。饶季此时为赵浣诞下赵籍、赵典二子,虽已是中年妇人,但依旧颇有风韵。赵浣嫡妻已经病故,饶季自然成了继任的赵氏宗妇。饶季劝赵浣,立即派家臣谋士与魏斯示好,以防止魏氏与中山和盟导致侵害太行之东,不仅不能反对魏斯称侯,反倒要称赞并助威魏斯的声势。果然,魏斯忙着与秦对峙,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和秦接壤的少梁,并无北伐之意。赵浣默许了魏斯的僭越,专门腾出手来与姬负疚分争中山。

左人等城池丢失,赵浣欲从代邑跨过穷鱼之丘争夺乐徐,从而护住顾城,饶季则说不可。饶季说:“夫君忘了臣妾在中山待过数年,我深知顾城以北皆是怀有复国之志的中山之民,易水河畔蛰伏着着刘、观二氏之后裔,有那燕闵公暗中帮着打掩护,所以北方不能轻取。”赵浣说:“那怎么办?”饶季说:“夫君应立即调集邢州、柏人、房子的兵力,联合苑、绵二氏,稳据顾城,与姬负疚相抗。”饶季还为驻守安平的长子赵籍、驻守扶柳的次子赵典请战,赵籍兄弟与母舅联手,使安平、饶城、扶柳三城稳稳锁住了中山东部。

姬负疚当日归国,自以为众志成城之下,必然很快就能回到顾都祭拜曾祖。赵浣也以为赵氏粮草丰盛,又有苑、绵、饶三氏相助,北部还有代邑之兵夹攻,姬负疚很快就会战败。然而姬负疚与赵浣谁也没有料到,这场争夺的战役打打停停,步伐时退时进,竟然一直打了十年还没有结束。谁也没有多得半分土地,各自的族人却死伤无数。

这一年,晋公姬柳因好色被盗寇杀死在城外,新田大乱。魏斯出兵镇压,还挂着大夫名分的赵浣也不得不赶回新田。赵浣一走,姬负疚立即率军强攻顾都,赵籍与之对战于白果神树的北郊。昔日的顾都因为战火的摧残已经老旧破败,夕阳之下城郭高低起伏,唯有白果神树越加笔直挺拔。

姬负疚指着神树对儿子姬怀说:“太子,你要记得那棵树,那是唐尧赐予鲜虞人重生的启示,决不能让赵氏之流玷污了它。”

姬怀劝道:“父亲,您腿上的旧疾复发,不能再战了。这里就交给儿子吧。”

姬负疚望着远处迷蒙的屋檐,惋惜不已:“隗苌说曾祖姬丘乃旷世雄主,曾争锋齐鲁,横扫中行与范氏。有生之年,若不能回到顾都去看一看,我死也不会瞑目,也辜负了隗氏对我几十年的抚育之恩。你不知道,隗苌之父隗放可曾是大邦的人选。”

立秋之后的烈日灼热,顾都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下雨了,田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牧草凋零,牛羊渴死半数。赵籍占据了唐河,仍觉饮水困难,从北而来的中山将士早已嘴唇皲裂起皮。姬怀盼着天公降雨,否则只会越战越疲敝。姬怀苦苦思索着速战之策,好让父亲能安歇休养。

赵籍在十里之外屯兵对峙,未曾料想姬负疚父子如此冥顽不灵,竟死活不能击退。他已经连番攻打十几次,都不能轻易取胜,战事又陷入僵持。赵籍之母饶季虽然荣升继配,使他不再是庶子,但是在他之前仍有两个比他年长的嫡兄,分别在晋阳与邯郸,比他更有继任宗主的资格。赵籍听说新田之事已经平息,他不想让父亲归来之时,战事仍然毫无进展。赵籍求功心切,也冥思苦想着获胜之法,但是一无所获。饶季得知儿子陷入困境,竟然趁赵浣去新田之时回饶城省亲。饶季到了饶城,立即给次子赵典送去一封信,为儿子献上了破局的妙计。赵籍收到母亲的信,不禁茅塞顿开。

第二日正午,赵籍在阵前命人叫阵,但是头排叫阵的士兵手上每人拿着一个比拳头还大的白梨。天干无雨,但是能存活下来的果子却越旱越甜。那白梨皮薄核小,肉细多汁,咀嚼两口生津止渴,如同溪流淌进旱地一般滋润。赵籍不仅命士兵自己吃,还三五不时抛几个到对方军中。中山士兵见到此情此景,羡慕得连连吞咽,只是喉头越滚动越觉得干得冒烟,越发毫无斗志。

赵籍在阵前见此情景,对中山将士笑道:“这是中山夫人墓前的梨树上结的果子,真是甘甜无比。赏几个给你们解解渴。”中山兵闻之,竟有呜咽悲泣之声。

赵籍见中山将士滋生懈怠厌战的情绪,却并不趁此攻伐,决定要彻底击垮中山人的意志。等到次日清晨,天依然干得连露珠都没有几滴,赵籍命人擂起战鼓,又命六个大汉抬来一把一人多长的锯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大斧头。赵籍要让这六名大汉砍掉白果神树,让中山人亲眼看着他们信奉为尊的神树倒掉。

姬负疚得知这个消息,急得连头盔都来不及戴,纵身上马疾驰去救神树,等到姬怀穿戴整齐拿好武器,早已看不见父亲的踪影。赵籍虽然对中山人信仰白果神树的风俗有所耳闻,但绝不曾想到稳健沉着如姬负疚竟会单枪匹马闯来。姬负疚背着两筒羽箭,此时已经全部射出,他像一道龙卷风一样,所到之处数箭齐发,毫不停歇,沿路阻拦他的人通通倒地不起。赵氏兵士用盾牌搭起丈高的护栏阻住,姬负疚的战马腾空直接从盾阵头上飞了过去。姬负疚在马上,手中的雪花剑早已被血洗刷得越加锋利。

姬负疚冲着远处的赵籍骂道:“赵籍,你再不停手,我就要用你的人头来祭这把刊木剑!”

赵籍并不理会,一边命令手下伐木,一边拉开弓向姬负疚射出一箭。箭急速穿来,直接擦过姬负疚的头顶,发髻的束带断成两节,灰白相杂的头发披散下来。姬负疚勒马一闪多过一劫,膝盖却咔嚓一响,旧伤之处剧痛剜心。姬负疚抹了一把汗,咬牙往前冲。赵籍只拊掌大笑,又射来一箭,射中了姬负疚的大腿。可是姬负疚仍然像是没有受伤一样义无反顾的往前冲,仿佛朝前赶是他唯一的目标。很快,赵籍手里的箭已经射完,仍然不能阻止姬负疚往前来,只喘息之间,姬负疚就似乎只在百步开外了。赵籍不敢再小看对方,赶紧跨马迎战,而伐木之令仍然不止。

几人合抱的白果神树的四周已经有了碗大的疤口,姬负疚急得冒火。赵氏的骑兵终于包围了他,十几只长戟齐齐向他戳来。姬负疚剑如流星,疲于应付,赵籍得到了援助,也不再往前来,又往白果神树处后退,更命加快砍树。姬负疚见远处木屑飞扬,坎坎之声不断。姬负疚怒吼一声荡开长戟,顾不上自己的性命,将手中的刊木剑往赵籍的后脖颈掷去。

赵籍只觉脖间一阵火辣,顺手一摸,温热的血浸湿了衣领,脖子已经被剑削去了一片肉。那剑似乎认路,受到赵籍脖子的阻碍仍然笔直不改路线,直接将一个砍树的人杀死。姬负疚没了兵器,被一阵枪戟的围攻掀下马来,命悬一线之际,姬怀领兵杀入阵中。

“赵氏毁我神木,中山儿郎还要一忍再忍吗?”姬怀纵马飞驰,直奔赵籍,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剑刃上,剑刃竟微微抖动起来:“此剑专斩负义小人,今天就让此剑试试赵氏的人品!唐尧神祇,岂容你这等无耻小儿亵渎!”

姬怀一剑直刺,将挡在面前的赵氏骑兵一剑穿喉,顺手一挑,头颅飞到半空打了个半圈稳当落地,连半滴血都不多流,半点功夫都不多费。姬怀连续往前,转眼之间就杀死了十几个人,头颅摆了一地。赵籍看傻了眼,正要迎战之时,只听一声脆响,湛蓝的天空中直接劈下一道雷电,将砍树的士兵劈得冒烟。白果树向西的枝丫也被劈断数根,半棵树燃成火球。太阳还耀目悬空,但是豆大的雨点却霹雳而来。赵氏军人被淋得极为狼狈,中山之人却张开嘴享受天降的甘霖。

“赵籍,你睁大贼眼看看,什么叫天命!”姬怀号角一吹,再次扎入阵中,挥剑斩敌。原本气势低落的中山将士,被赵籍的狂妄彻底激怒,又被雷雨彻底救赎,人人都涌起了不退赵氏不罢休的勇气。

赵籍起初被姬负疚舍身保树的气势震慑到了,又被那晴空乍起的一声惊雷几乎把耳膜震破,敬畏与恐惧竟从心底蹿了上来,赵氏兵卒亦如此。看来是背水一战,赵籍大喊道:“冲啊,灭了中山!”兵卒不知哪里来的劲儿,一发不可收拾的往前冲。

大雨下了几天几夜,姬怀与族人就在这大雨之中与赵氏拼了几天几夜,终于将赵氏赶出了顾都。赵籍虽没有受到重伤,但被秋日的大雨泡了几日,染上了伤寒重病不起。

姬负疚重伤多处,已经连站也站不稳了,他固执地让儿子把他扶到太子府邸前。大火焚烧后的太子府邸草木深深,旧日的足迹全然不见,唯有在藤蔓间隙之中可以一窥当年的焦土。姬负疚一脸苍白,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被箭击穿的大腿此时脓血淋漓。姬负疚望着断壁残垣与枯藤野树,如释重负地笑了。姬负疚对儿子说:“你知道隗苌为何要给我取名负疚吗?”

姬怀摇头不语。姬负疚感叹道:“就算你知道,也不敢说。中山国有今日的伤亡,皆因祖父姬塬的一时之错。我身为他唯一的后裔,自当负疚前行。如今,我终于把顾都夺回来了,他的错也不知我弥补了多少。你要怀着姬丘大邦的遗志,复国图强。”

冬至来临之前,姬负疚病死顾都,隗苌将他葬于梨花林中。

这一年,姬怀像魏斯一样,自立为侯,仍旧以顾城为都,尊父亲姬负疚为中山文公。诸侯对武城会盟集体失语,对于姬怀僭越却不能不口诛笔伐。

中山之实早已存在百年,然而中山之名从此时才真正为诸侯所正视。

下期预告

第五卷位列八雄

第一章琴台幽怨

《战国第八雄》作者:曹雁雁

本期编辑:陈香妙

总审核:王小敏

邮箱:dingzhouzheng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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